经年不遇王君(50)
薛景衍脖颈一痛,身体便软倒下去。
意识完全消散前,他想,阿离,忘川之畔,记得等我啊。
……
——我死了吗?
眼前再有画面时,薛景衍愣愣地望着空中许久才坐起身来。
他想,阿离呢。
四周静谧,不见任何神仙或鬼魅。
脖颈处钝钝的痛感让他愈发确认自己还活着,这是人间。
他的思绪有些混乱,坐在榻上许久都在恍恍无法思考。
环顾了一周,发现自己在一间木屋里,虽然狭小,但窗明几净,收拾的很是清雅。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他警惕地望过去,见木门被推开,阳光倾投到房间的地面上,一个人走了进来。
“殿下醒了?”进来的人却是无咎,他眉开眼笑,端着药碗,见薛景衍坐了起来心中终于石头落了地。
昨日他从暗处匆匆折返回去时,远远正见薛景衍扬起簪子往喉咙刺。
只差毫厘之时,无咎情急之下一颗石子扔过去击中薛景衍的穴位,后者便立刻倒下去,这样隔着距离看,倒真像是他自己刺穿了喉咙而死。
“殿下!”
在其他人过去之前,无咎高声呼喊,迅速向他身边跑去。
果然,在他身后,紧跟着从宫里来,一路无声追随的暗卫。
无咎将事先割破的手掌紧紧捂在薛景衍的喉咙上,用自己的血染在后者的肌肤衣襟上,看着鲜红淋漓,很是凄惨。
“殿下已去,先前曾有立言要葬于此处,还请各位回宫中禀告陛下。”
他对面前的这些人说道,“殿下早有此志,我誓死为他做到。”
所幸,这些人并未强行带走薛景衍的“尸身”,踟蹰许久,黯然而去。
如此,才算是彻底摆脱了王城中的眼线。
无咎将这些悉数告知薛景衍,后者神色黯然地叹了口气,“你不该救我。”
“要救的,殿下,”许久粲然一笑,“不救你,谁来照顾王君呢?”
薛景衍后知后觉地望向他,“……你说什么?”
无咎只是笑,“殿下,王君还活着。”
“自我上次从乌苏回去,到您在墓冢前自绝,种种都是沈大夫交代我要做的局。沈大夫说,要想从此在另处安身立命,必得彻底与他人清断,舍弃前尘。”
“王君还活着。”
薛景衍呆呆地望着他,几乎不能言语,呼吸也时深时浅,许久才能反应过来。
“阿离活着?”
“是,活着。”
“当日我来乌苏,王君闭气许久,沈大夫也以为回天乏术了,但在下葬之前,王君有气息了,沈大夫猜想,是从前服的药终于起效用了,殿下——王君的毒清了。”
薛景衍艰难地喘匀这口气,“阿离人呢?”他在笑,看着却像是在哭,眼睛里都是细碎的眼泪。
另一间相邻的房间里,谢经年安静睡在床榻上。
薛景衍踉踉跄跄地走过去,屏着气息去试探他的脉息,许久,他才喜极而泣。
谢经年有呼吸,有脉搏,肌肤是温热的,他真的还活着。
“怎么......怎么还没醒?”薛景衍转过头哽咽着问无咎。
“沈大夫说了,他太虚弱,会睡一些时日,估摸着这两天便也就清醒了。”
“好......好......”薛景衍连连点头,还是忍不住眼泪。
“沈大夫呢?”许久后,他冷静下来才想起问无咎。
“沈大夫......”无咎有些犹疑,“沈大夫他云游四方了,他说王君已无性命之忧,他就不留在此处了。”
“不过他留了将来给王君调的方子。”
“萧阁主知道吗?”
“沈大夫事先交代过,不许告知其他任何人。他说为保将来安宁,王君未死之事要守口如瓶,萧阁主甚至您的至亲——也是不得知晓的。”
“殿下,从此与王君隐姓埋名,过你们想要的日子吧。”
“是,我知道了。”薛景衍如今也是欢喜地不知如何是好了,他思考不了太多,只紧紧握着谢经年温热的手,满心都是失而复的厭足。
无咎替他们关了门,独自去煎药了。
那些装药材的布袋上,还沾着一点它的主人留下的深褐色。
无咎的目光愈发的深沉。
沈大夫,他想,沈大夫,多谢你了……
谢经年是在第二日醒来的。
薛景衍伏在床沿上小憩,恍惚中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脸,他猛然抬起头来,见熹微天光里,魂牵梦萦的人眉目舒展地望着他。
“阿衍,”他轻声道,“许久不见,我很想你。”
薛景衍望着他笑,二人皆都是泪眼朦胧。
——
无咎后来与薛景衍谢经年二人告别离开。
途径萧宅,听闻那位萧阁主仍然在气急败坏地寻人。
谢经年已经腐烂的尸体他找到了,带他离开的大夫却踪迹全无,如同在这世上凭空消失了一般。
沈无书的画像纷纷扬扬贴了满城,但萧云迟不会再找到他。
只是后来的许多年
每到正月里,无咎都会去乌苏那座青山下的墓冢前祭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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