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天外天(299)
这两个人一直秤不离砣,关系很好的样子。孙清韵见了他们,仿佛想起了从前的事,有些怀念,又有点伤感。她道:“两位,好久不见了。”
段星河给她扯了个凳子,道:“方才多谢你没声张。”
孙清韵落了座,轻声道:“应该的,咱们是朋友嘛。”
她穿着绫罗绸缎,却没了昔日的神采,跟从前那个分桂花糖给他们吃的小女孩儿简直有天壤之别。她的面容苍白憔悴,腰肢却有些粗了,腹中似乎已经有了几个月的身孕。
步云邪的心思敏锐,见她这个样子,想起了之前听到的传闻,下意识道:“浩荡盟的那个女弟子……是你?”
孙清韵点了点头,垂下了眼帘。她知道自己的事现在已经传开了,觉得很抬不起头来。
步云邪有些惋惜,满脸都写着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段星河给她倒了杯茶,道:“张暮心不是个好人,你怎么会跟他走的?”
孙清韵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大师兄出去历练很久都没回来,据说在月亮山一带失踪了。我跟几个师兄师姐不放心,出去找他。结果半路遇到了个人头狼身的怪物,长着一身红毛,厉害得很。我们一共六个人,其他同门都被它害死了,就我一个侥幸活了下来。”
段星河跟步云邪对视了一眼,道:“人头狼身,该不会是胭脂山的那个炽尊狼姥吧?”
“有可能,”步云邪道,“那家伙流窜到夷州去了么,那么大一个怪物,也没人管管。”
孙清韵想起当时的情形,还有些害怕。她道:“当时我从山上摔下去,昏了过去。后来一队人路过救了我,他们给我治了腿伤,还问我家在哪里。”
段星河道:“是张暮心他们?”
孙清韵点了点头,段星河啧了一下舌,刚出狼窝又入虎口,这姑娘也是够倒霉的。
孙清韵黯然道:“我的腿摔断了,动不了。张暮心说要送我回凤来城,我很感激他,以为他是个好人。但是后来,他就……把我强占了。我被他关了好几个月,有了身孕。师父知道了这件事,说我有辱门风。我也没脸继续待在浩荡盟,便退出了师门。”
她心中难过,忍不住落下泪来。她也是个受害者,却成了个弃子,没人关心她的死活,好像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似的。段星河很同情她,道:“不是你的错,是那个混蛋该死。你师父若真这么迂腐,你也不必再敬他了!”
孙清韵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道:“不怪师父,是我不好……我已经没办法回到从前了。”
步云邪道:“你可以重新开始的,虽然师门不要你了,你还是你自己。”
段星河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她,从腰包里掏出两锭银子,道:“你需要钱吗?”
孙清韵摇了摇头,道:“他给了我一些首饰。”
她头上戴着一根金钗,手上有一只翠玉镯子。啸山宗不缺钱,给她穿戴倒是很舍得花钱,唯独不把她当人看。
步云邪沉默着起身,去柜台要了张纸,提笔写了一张药方。他回来把纸放在桌上,朝她推了过去,道:“那姓张的不是良人,离开他,过你自己的人生。”
孙清韵拿着药方,见上头写着五味子、三棱、文术、归尾、葶苈等药。她的呼吸有些颤抖,道:“这是?”
步云邪道:“落胎药,你考虑一下吧。”
孙清韵迟疑了很久,仿佛有些不忍心。啸山宗的人转了回来,站在茶楼前道:“这里搜了吗?”
另一人道:“走,进去看看!”
脚步声从楼梯上传了过来,段星河把茶钱留在桌上,起身道:“我们走了,你多保重。”
他一拉步云邪,两人从窗户里翻出去,悄然从茶楼后面离开了。孙清韵握紧了药方,低下了头,神色黯然。
两人骑马向西而行,往前追了一日,跟赵大海他们汇合了。李玉真期待道:“东西拿到了吗?”
段星河自豪道:“我亲自出马,当然手到擒来!”
李玉真笑了,道:“厉害啊,顺利吗,跟我说说。”
众人围着篝火坐着,火星在夜风中微微飘荡。段星河说自己披着隐身斗篷,摸了那二世祖后脑勺好几下,吓得他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还把那帮喽啰耍的团团转。众人一阵哈哈大笑,觉得痛快得很。宋胡缨想了想道:“那个浩荡盟的女孩儿怎么样,她会离开那个恶人么?”
段星河沉默下来,道:“不知道。”
李玉真想起了孙清韵,叹息道:“也是个挺好的姑娘,可惜了,她还给过我一块糖呢。”
步云邪想起了那块糖的香气,她就像桂花一样,小小的,香气扑鼻而又脆弱,被攀折下来却不被珍惜,实在让人唏嘘。
夜深了,段星河躺在睡袋里,一直睡不着。老天对女子太不公平,让她们生得美丽、善良却又难以自保,在这乱世就像浮萍一样飘荡。像宋胡缨这样的女孩子太少了,大部分女子都忍受着剥削,背负着指责,又随时会被人舍弃。
他翻了个身,越想越不好受。步云邪也没睡着,睁眼道:“怎么了?”
段星河低声道:“你说咱们劝她的话,她会听么?”
步云邪想起了她那一双泪盈盈的眼睛,叹了口气道:“人各有命,听不听是她自己的事,咱们已经尽力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心情都有些沉重。步云邪道:“明天还得赶路,睡吧。”
他们也是朝不保夕的人,还是先保住自己再说。段星河便闭上了眼,渐渐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