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天外天(510)
段星河想了片刻,道:“我有师娘,阿云……阿云很聪明,他识得很多字,还会跳舞。”
步云邪想起了小时候的情形,道:“什么跳舞啊,那叫祭祀。”
段星河抬起头,仿佛看到了他在寨子里练习的样子——绿意盎然的大榕树下,小小的身影拿着拖着长尾的幡,在风里划出漂亮的轨迹,带着一股轻灵飘逸的气质。他道:“也是跳舞,是给神看的。”
他的神色真挚,很为自己的朋友骄傲。步云邪笑了,道:“好吧,你说的也对。”
段星河觉得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想了良久,道:“哥哥,你能带我去找他们么?”
这算是他自从生病以来,头一次自主思考,是个很好的迹象。步云邪寻思着穴位没选错,一针下去就开了几分窍,坚持下去应该能好起来。
段星河见他没说话,便一直怔怔地望着他。步云邪活这么大还没被他喊过哥哥,觉得有些意思,故意道:“这事有点麻烦,你得多喊我几声才行。”
段星河犹豫了一下,道:“哥……哥哥。”
他有点不好意思,但为了能见到家人,还是照做了。步云邪原本还带着笑,眼里渐渐地生出了泪花,不知怎的有点难过。段星河道:“你怎么哭了?”
步云邪擦了一下眼睛,道:“被风吹了,没事。”
时间差不多了,他起身把金针拔出来,温声道:“睡一觉吧,等病治好了,我就带你回家。”
钦天监没什么大事,各部门各司其职,步云邪每天花两个时辰处理公务,剩下的时间都在照看段星河。治疗了十来天,段星河的状态渐渐有了起色。他仍是常日坐着不说话,但目光已经不那么呆滞了。有时候他会坐在窗户边看麻雀在院子里跳来跳去,一看就是一天。步云邪就在他身边坐着,看一会儿书,静静地陪着他。
阳光照在院子里,仆役从门前经过,忙忙碌碌的。步云邪看着外面,神色漠然。当阶下囚的日子犹在眼前,现在平静的日子是他拿命换来的,他对这里没有归属感,只觉得是换了个舒服一点的牢笼罢了。
段星河道:“你不喜欢这里吗?”
他自从病了,就很少主动跟自己说话。步云邪看向了他,轻声道:“不喜欢。”
段星河也觉得在这里憋闷,道:“那就不待在这儿了,咱们一起走。”
步云邪轻轻笑了,发现他心智长得还挺快的,这才几天就知道拐人跑路了。他故意道:“什么都没有,去外面怎么过?”
“我保护你,”段星河已经想好了,“咱们找个喜欢的地方搭个竹屋,我给你射野鸡,再种点高粱,能活下去的。”
他大约恢复到了十三四岁的模样,刚长了个子,浑身是劲儿,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步云邪道:“外面有狼,还有坏人,你不怕么?”
段星河的神色认真,道:“那就把篱笆削尖了,扎得牢牢的,保证谁也进不来。”
步云邪的心神微微一动,恍惚间觉得在哪儿听过这些话。段星河望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他们来是为了小雨,如今她不在了,他们也就没必要待下去了。步云邪轻轻一笑,道:“好,等你身体好一些了,咱们就走。”
这天下午,步云邪忙完了钦天监的事,来给他针灸。他体内的瘀血已经化开一大半了,说话做事越来越有原来的模样。步云邪感觉他应该快恢复了,犹豫着要不要加把力。他的身体底子不错,应该能受得住。
步云邪拿金针从他头顶百会穴扎下去,刺的深了一点。段星河的眉头微皱,似乎有些不舒服。步云邪道:“要轻一点么?”
段星河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胸膛忽然一震,猛地吐出两口瘀血,向前倒了下去。步云邪吓了一跳,伸手摸他的脉搏,却感觉气滞血瘀的地方通开了。
段星河短暂地昏迷过去,步云邪伸手掐他的人中。段星河睁开了眼,低低地咳嗽了几声,道:“阿云……?”
步云邪顿时睁大了眼,费了这么大力气,终于把原来的他唤回来了。他激动道:“星哥……你总算醒了!”
段星河感觉恍恍惚惚的,这段时间的事就像一场梦一样。他试图理清楚发生了什么,脑袋却疼的厉害。他伸手一摸,头上还插着一根针,他嘶地倒抽了口气,道:“什么鬼。”
步云邪道:“别动,我给你拔出来。”
他拔出了针,段星河捂着脑袋躺在了床上,良久翻了个身,忽然道:“这是什么地方?”
步云邪道:“钦天监。”
段星河一脸迷惑,喃喃道:“什么时候来的……啊,我想起来了。不对……我好像坐牢了,小雨呢?”
步云邪不敢说,生怕刺激到他。他道:“你的病刚好,先睡一觉吧,以后再慢慢想。”
段星河还是不安心,静了片刻,忽然想起了后面的事。他坐了起来,脸色惨白道:“小雨被他们扔到锅里去了!……她死了?”
步云邪好不容易把他救醒了,生怕他再反复,道:“那是个假的,咱们都被骗了。你记不记得,煮完了锅里什么也没有?”
段星河静了良久,记得锅里浮起了一张人皮,什么内脏血肉都没有。但当时他已经崩溃了,没办法思考那么多。他一想起那情形就极其痛苦,表情下意识扭曲起来。
步云邪道:“跟你说了别想了,先把身体养好了,然后再说别的事。”
段星河怔怔地躺了回去,良久道:“我病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