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犬(104)
林景宜对她这个大儿子很是头疼。
出身名门,十七岁的世界奥赛金奖得主,一路以来的荣誉与成就数不胜数,叫她在其他太太面前好风光。
自从岑宴秋频繁现身鼎诚,林景宜不下三次被相熟的牌友拦住,都替自家女儿问她要岑宴秋的微信。
“在听。”
岑宴秋不耐地揉着眉心,一边思考夜里开车回去找狄琛的可能性,一边为项目的事烦心。
这是他首次接触鼎诚的内部事务,岑沛铨从中挑了一个给他练手,虽然成功与否对鼎诚影响几乎为零,他还是不容许自己失败。
林景宜:“那你说我前面一句话是什么?”
她拿出在牌桌上咄咄逼人的气势,仿佛要把作为母亲缺席十九年的看管和约束一并补回来。
“吴阿姨约您后天喝下午茶。”
林景宜面色松了些,“那你有空不啦?”
岑宴秋冷声:“没空。”
那串七位数的白奇楠被林景宜脱下来掷到沙发上,辗转滚进角落。
这是岑宴秋去年末特地为她寻的,本来归一个华裔收藏家所有。那时褚易在美国遇到一点麻烦,他飞过去帮忙解决,完后经由褚易介绍,拍下一块无事牌和这串珠子。
无事牌高冰起刚,种水、镶嵌都是一绝,被他收进一个不起眼的木头盒子里,至今还没送出去。
“你这叫执迷不悟、是非不分。”
林景宜的声音将他拖回现实。
“那孩子我是见过,性子温吞老实,不是那种另有图谋的人。但他不是一个合适的伴侣,更不是未来应该站在你身边的人。”
“您一定要插手我的事吗?”岑宴秋眸色淡漠地看着她。
林景宜:“你是我儿子……”
她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恍若带着几分底气不足的心虚。
岑宴秋猜到她在想什么,很轻地笑一声,没头没尾地说:“妈,我对芒果过敏。”
“但每年生日,您都买有芒果的蛋糕。”
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
印象里林景宜就是这样,八岁以前从不过问他的生活,忙着周游全球风景最美的地方,忙着在岑沛铨的陪同下,不远万里拍下一块合她心意的珠宝。
他并不觉得这是错的,林景宜当然有权利享受她的人生,他只是有些难过。
一点点。
同样的家世背景,更多的是逊色父母百倍的纨绔子弟。因为能力有限,他们向来不被赋予最高的期待,父母对他们唯一的要求,不过是“别触犯法律底线”。
他不一样。
被认定为继承人的那一天起,他就再也没有松懈过。大多数时候岑沛铨不像父亲,反而像一个严苛的军官,一个独断专行的皇帝。
也许是他的眼神中涌动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林景宜呆滞住了,一时间没有说话。
半晌,她别开脸,“你没有说过这些。”
“嗯。”岑宴秋面无表情,“我没有说过。”
他捡起那串手链,轻轻搁到茶几一角,林景宜一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静默很长一段时间,林景宜仍然没有松口:“小秋,和那孩子分开好吗?”
“你宁愿戴他送你的戒指,也不愿意换上我的那枚。戒指都是成双成对的,小秋,你把那孩子的心意视若珍宝,他也一样吗?”
林景宜翻出一叠照片,每一张都放大了手部的细节,清清楚楚,无一例外:“他是把自己的收起来了,还是从始至终,都没有买过呢?你好好看看吧。”
下午她总有睡午觉的习惯,她拍拍岑宴秋的肩膀,背影沉重异常。
一楼的吊灯在岑宴秋正上方。
灯光倾洒下来,照在他身上,将侧影拉扯得寂寞而扭曲。每一张照片,的确,狄琛的右手空无一物,甚至连戴过戒指的痕迹也没有。
为什么不给自己也买一枚?
是不情愿,还是嫌麻烦。
他在客厅坐了许久,维持着看照片的姿势,眼角余光能瞥到右手无名指的银环。
银制材料没戴多久就容易发黑,他一直有好好维护,请私人修复师定期清抛光,被褚易戏称为“杀鸡焉用牛刀”。
狄琛很少说爱,这是性格使然,并不是不爱他,岑宴秋心想。
林景宜一心盼着他分手,盼着他“迷途知返,重归正途”,她说的那些可信么?
真正和狄琛同床共枕的是他,和狄琛朝夕相处三年半的还是他,难道这么多年,是他强迫了狄琛不成?
真是笑话。
第59章
岑宴秋发了消息说不用等他, 所以狄琛很早睡下,只是睡到一半又醒了。
这些天他几乎每晚起夜,有时候是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声响, 有时候是因为口渴,想起床喝一大杯水。
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 房间暖气开得太足,哪怕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棉麻睡衣, 整个后背全部汗湿, 脸颊也透着湿润的潮气。
碰亮屏幕, 凌晨两点都不到,正是身体深度睡眠的时间段。
狄琛踩上拖鞋,脑袋晕乎地走出卧室,就着窗外的一点月光踱步到岛台, 给自己接了一满杯水。
岑宴秋买的这套大平层装修风格太冷了,意式极简, 只有Lucy的汉堡包狗窝看上去比较有“活人味”。如果是一个人住在这,恐怕得患上重度抑郁。
中途醒来还残存着困意, 他放下水杯回头, 客厅那边忽然起了一阵轻微的动静。
可能是家居或者下水管道的声音吧,狄琛心想。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唯物主义者,不相信鬼神之说, 比起那些玄幻的说法, 他更习惯通过科学依据解释这些看似奇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