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犬(14)
狄琛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么丰富的色彩。
“我不喜欢别人随便碰我。”他面色不虞地从齿缝挤出这么一句话。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他无声地转回去,“胃病分很多个种类,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胀痛的症状。”
岑宴秋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没有。”
“好的。”
狄琛不明白他为什么被人碰一下就有这么大反应,例行公事地问:“你吃过晚饭了吗?”
“没吃。”还是冷冰冰的两个字。
差点忘了,狄琛心想,褚易喝成那样,岑宴秋和他是一道过来的,不可能没沾过酒。
而且去药店的路上,最后那半截路程他们离得很近,他在岑宴秋的衣服上隐隐约约嗅到了一丁点酒味。
“像是空腹喝酒导致的胃痛。”狄琛点点头,拿了一盒奥美拉唑肠溶胶囊和一包三九胃泰。
海王金尊口服液属于保健类食品,放在药房最里面一个货架的最后一排。
他单膝跪地,两盒药搁在臂弯,被他托在胸前。
这个姿势有点难受,但狄琛就没想过让岑宴秋帮他拿,一个是极有可能被拒绝,另一个是他觉得岑宴秋这种养尊处优惯了的,要求他主动照顾别人等同于痴人说梦。
比算出圆周率的概率还低。
这时,一只苍白有力的手从脑后伸过来,不由分说地把东西从他怀里抢走。
“你找,东西我先拿着。”岑宴秋说。
狄琛:?
“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字吗?”
有啊,有3.1415926,狄琛在心里念道。
岑宴秋别过脸,耳尖的薄红过渡到颈脖,与他紧锁的,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的眉头形成鲜明对比。
“你还找不找了?”
很生气的模样。
狄琛还是不懂他不高兴的点,他“哦”了一声,埋头接着翻找。
最后结账的钱是岑宴秋付的,支付宝二维码“嗖”地一下蹿到营业员面前,他拦都拦不住。
从大药房出来,装药的塑料袋被这个抢着付钱的人拎着。两人并排往回走,小吃街的行人没那么多了,一些商铺在收摊,灯一盏一盏地熄灭,像落幕的舞台。
狄琛脑子里装着各式各样的话题,比如“你和褚易去哪喝酒了”“酒好不好喝”之类的,但又不敢轻易开口,因为今晚岑宴秋发了好几通火,他有些拿不准。
琢磨着选哪个话题的时候,岑宴秋先发制人,说:“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很差?”
“……”
见狄琛不说话,他肉眼可见地急促起来,板着脸辩解道:“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对吧?”
“……”
狄琛打小接受的是“诚实教育”,不撒谎,不骗人,可真话伤人,岑宴秋明显听不得这个的。
他轻轻点了点下巴,顺着岑宴秋的辩解违心道:“是的,没那么糟糕。”
岑宴秋绷直的肩胛放松下来,他不轻不重地拉扯一下狄琛的挎包背带,要求道:“你以后别总是道歉。”
“万一你很生气呢?”狄琛反问他。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怀疑岑宴秋每天早上一睁眼就在发脾气。而道歉是最直观、最直接的解决办法。
然而下一秒,岑宴秋给出了一个更直观、更直接的:
“那就让我生气。”
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用做,他会自己把自己哄好?
狄琛持存疑态度。
距离炒饭店越来越近,怪异的是,林燕辞坐的那个位置人多了不少,吵吵嚷嚷的,有人还举起手机,好似在拍什么视频。
一声尖锐的,属于女性的尖叫声入耳,狄琛霎时脱下挎包闯进人群。
扒开那些围观看热闹的人,只见他们走之前还好好的林燕辞此时头发散乱,铂金包正反两面多了几块不明的褐色污渍,而褚易半跪着靠在凳边,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整个人晕晕乎乎。
一米开外,与林燕辞对峙的是三个膘肥体壮的大汉,挺着一肚子的肥肉,短袖撂到胸口,流里流气地朝林燕辞笑。
狄琛反手把她护在身后,半边身体挡住褚易:“怎么回事?”
桌上的两碗炒饭洒了一地,地上还有一个屏幕碎裂的手机。
“我不认识这群人,他、他们上来就问我要不要喝酒,说想请我喝一杯……我拒绝了,他们还是不依不饶地叫我喝——”
林燕辞被吓得不轻,话没说完,其中一个男的把手里的酒瓶往地面一砸。
碎片迸裂,男人两只眼睛被满脸的横肉挤成一条直线。
他伸手想把林燕辞从狄琛背后拽出来,凶神恶煞道:“叫你陪我峰哥喝杯酒你他妈还委屈上了!臭婊子,背这么贵的包,不就一出来卖的?别给脸不要……草!”
一道黑影从狄琛侧边闪过,岑宴秋不知何时冲上前,扬拳把说话的那个打倒在地。
人群爆发出一声惊呼,岑宴秋下手很重,转眼那个眯眼男人又挨了一脚,痛得抱着腿嗷嗷大叫。
剩下两个男人见状纷纷加入进来,一打三,“双拳不敌四手”的道狄琛怎会不懂。
他想也不想地抄起炒饭店后厨的锅盖和锅铲,对林燕辞做了一个“报警”的口型,然后踩着木凳边缘,借力弹跳过去。
小时候他和狄书惠过得艰难,住的片区治安不行,经常有混混以“收保护费”为名横行霸道。
那些混混是实打实的地痞、无业游民,三两成群,暗地里有些关系,没人奈何得了他们。
他亲眼撞见狄书惠被这么欺负了几次,但他也知道,实际情况只会比这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