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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犬(15)

作者: 海崖无涯 阅读记录

后来跑体力活练出一身力气,邻里街坊都清楚狄书惠有个不好惹的儿子,他们的日子才变得好过一些。

一个左眼有疤的男人试图偷袭,在他出手的前一秒,狄琛看出他的意图,抻直手臂用锅盖挡了回去。

他和岑宴秋虽然比他们少了一个人,不过胜在能打,狄琛记着眯眼男人骂过的脏话,手臂横过来摁着他的喉口:“谁是婊子,谁是出来卖的?你他妈再说一遍!”

他听过太多类似的话,对男人来说,侮辱一个女人是最廉价的发泄情绪的途径。

骂她们是“婊子”“贱人”“出来卖的”,她们的劳动成果被冠上污名,经由多嘴好事的人一传播,一个女人便无声无息地溺亡在闲言碎语里。

狄书惠有一个强大的心脏,那时她撑住了,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这一点。

全身的血液逆流直上,一瞬间,他就像回到了那个充斥着惊惧和恐慌的少年时期。

耳边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被这声高扬的“狄琛”扯回现实,右脸颧骨在他分神的那一刻被打了一拳,连皮带骨地疼。

凝滞的空气里响起利器摩擦的铮鸣声,他眼角余光好似捕捉到一抹模糊的白光。

背部短暂地感应到一股外力,在力量驱使下,他侧身朝旁侧滚去,一只手臂压在他后脖,臂弯附近一道被划破的伤口正往外汩汩流血。

围观群众里有人夸张地大喊“杀人了”,聚集起来的人轰然散开。

狄琛两只手肘都被粗粝的石子磨破了皮,他转动上半身,一抬头,目光对上岑宴秋汗湿的下颚。

以及苍白的,似乎有些颤抖的薄唇。

第9章

深夜的玉临进入沉眠状态,沿街无灯,车道仅有三辆警车开过。

狄琛右侧颧骨火辣辣地疼,手臂在地上滚了几圈,涂碘酒的地方也是一片刺痛。

此刻正是人体进入深度睡眠的时候,他眼睛困得睁不开,小鸡啄米似的向前点头。

过了一会儿,脸颊挨上某块具有强烈骨骼感的硬物,避开受伤的颧骨,他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狄琛很少做梦,更是从未在梦里看到过去发生的事。

当他梦见那所常年失修的学校,和一张张五官模糊的面容时,不知道是出于内心深处的恐惧还是本能,他后退了一步。

上初中那年,学生大多是就近择校。他住的地方环境差,自然学校好不到哪里去。

同学有许多是街坊邻居的小孩,从小就被大人们抱着一块玩,对那些流言蜚语耳濡目染,追在狄琛后头给他取外号,说他是“私生子”“小黑仔”“流浪汉”。

狄琛对此早已见惯不怪,只有被叫“小黑仔”会攥起拳头假意要打人——

骂他什么都无所谓,但不能把他人种也骂变了,这是他的底线。

学校附近有好几所中专和职高,自从他动手揍了一个把他书包作业扔厕所里的男生,接连几天被不同的混混堵在学校门口,给他下战书。

打赢了就放他走,打不赢……

狄琛不知道打不赢的下场是什么,因为他从来没输过。

有时候一打一,有时候一打多,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的,显眼的部位免不了破皮流血。

回了家,狄书惠问他怎么回事,他想出一个万金油回答:骑自行车摔的。

一天摔三次,一个月摔满三十天。

梦里他跑动的速度和力气变弱很多,小学生的体格,被一群初中生追得撒开脚丫子乱跑。

衣服后摆快被人拽到,他鱼跃式地扎了个猛子,恍然间“破水而出”,清醒了。

“睡得好吗?”身旁的人问。

他擦擦嘴边睡出来的口水,眼睛迷蒙地撑开,老实道:“不好,做了一个噩梦。”

上车前他和岑宴秋坐的同一辆车,想起这个,狄琛猛然意识到说这句话的人是谁。

偏头一看,岑宴秋脊背挺得笔直,很矜持端正地坐在他旁边,亚麻色的短袖衬衫灰扑扑的,左肩那块的布料印着血点子,以及指甲盖大小的,半干的水渍。

“……”

一阵恐惧涌上心头。

这个人可是比噩梦还要可怕的存在。

狄琛飞快滑跪,说道:“对不起。”

又想起岑宴秋不许他道歉:“不好意思,我忘了不能说‘对不起’。”

“不让你道歉你不也道歉好多回了,不差这一次。”岑宴秋无话可说,冷冷地哼了一声。

警车开到市警局,那三个男人从车后排出来的时候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被警察严厉警告了一次,才老老实实地把嘴闭上。

看着岑宴秋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狄琛快步跟上,心里开始忐忑不安。他思考着这件事有可能带来的后果,会被通知学校吗,还是告知家长?

他已经没有家长了,这种情况能不能酌情处呢。

会被学校劝退吗?岑宴秋会帮他求情吗,还是说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开,从此划清界限?

离开了玉临,离开岑宴秋,他还能怎么报仇?

狄琛心口重如千钧。

一个身着便服,国字脸的中年男人端着一杯养生枸杞茶,眼风严肃地掠过扶着褚易的林燕辞,再就是靠在不锈钢座椅上的岑宴秋。

中年男人眉间皱出一个“川”字,开口道:“小秋。”

岑宴秋站起来,用纱布酒精处过的左手不自然地曲在腰侧,礼貌道:“林叔叔,这么晚打扰了。”

林叔叔?

和林燕辞一个姓,狄琛心想。

“虽然你父亲不在国内,但今晚的事他有知情权,我会一字不漏地告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