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说,师父和李照夜在一起,根本轮不到她担心。
但她还是带上秋水,出门,前往黑渊海。
“师父不知道要怎么笑话我。”
洛洛抿住唇。
老头子肯定会吐槽她千里追夫。
她想笑一笑,唇角却有千斤重,怎么提也提不起来。
海岸线狭长。
洛洛不知奔袭了多久,终于抵达一个黄昏。
夕阳的光线照亮海面,放眼海天一色,尽是血红。
洛洛浑身发冷。
秋水剑在她脚下轻颤,她御剑破开海风,奔赴既定的命途。
“铮——”
那一剑的灿烂,照见了天地。
洛洛停在那片血色沙滩,看见骨骼尽断、经脉尽碎的血人李照夜手握长天,将它捅进了师父的身体。
她用力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啊,”她听见师父轻声叹息,“这一剑,可真是太好了。”
他的神色让她感到无比陌生。
他抬起手,握住了插在自己身上的长天剑。
扬眉,和濒死的李照夜对上视线。
李照夜挣了挣,遍身断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都这样了,他仍不肯倒下。
“好了好了,你放心死吧。”清虚道,“我没必要杀她。”
洛洛的视野只余一片模糊血色,她的身躯仿佛被整片天地摁住,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只能看着……
一直这样看着……
她看见李照沉重地点了点头。
他主动把剑从清虚身上抽了出来。
对一个马上要死的人,清虚很有几分耐心,他微垂着头,看染血长剑一寸一寸刮过自己血肉和骨头,从体内抽离。
就在长天即将彻底脱出的瞬间。
李照夜忽然大笑一声,手中长剑狠狠一震!
“铮铮铮——铮!”
他将自己仅剩的全部灵力与意志,悉数灌入长天剑。只见长剑轰然碎裂,万千碎片如雨,疾射清虚!
清虚骂了个脏字。
他抽身瞬移,碎剑飞出数丈,失去力道,一片一片落向沙滩。
李照夜也倒了下去。
砰一声,血色沙粒溅起又落下。
他没有闭上双眼,一只手至死指着太玄宗方向。
清虚走回来。
“还好听你说过这小子阴。”他收走了李照夜的尸体,不知在对谁说话。
洛洛头晕目眩,呼吸困难。
巨大的痛苦和悲伤从天而降,像一只重逾万钧的手掌,轻而易举将她压倒在地。
清虚走了,只留下这片冰冷的血色海滩。
好奇怪,她并没有感觉意外。
她只是……只是……
只是以为师徒三人在一起的日子,可以一直过到天荒地老。
她甚至都没有好好珍惜过,当时只道是寻常。
她没有认真看一看,想一想,师父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她再聪明一点,再观察仔细一点,是不是就能阻止这一切发生?
好遗憾……好遗憾……
她伏在海滩,心口剧痛,浑身脱力。
好冷……
身躯仿佛冻僵,周围的空气越来越阴寒。
忽然,一道神念落入她的脑海。
“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洛洛茫然抬头。
她分辨不出男女老幼,只觉得这道神念的主人很严厉也很温和。
神念拂过她,她身体一轻,摇晃着借力站了起来。
她愣怔开口:“师父他,杀了李照夜。”
神念道:“清虚蓄谋已久,无论你如何做,也是于事无补。”
“你是……?”
神念沉默片刻,并没有回答。
它只道:“去吧,别再难过,别再自责。你已经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洛洛愣神时,感觉那只手在身后推了自己一把。
恍惚间,时光在眼前飞速倒流。
她的身体渐渐缩小,眼前的画面不断变幻。
她从一个血色黄昏,回到另一个血色黄昏。
这个黄昏,她失去了爹娘。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责怪自己睡太久。
如果不那么贪睡,是不是有机会救下爹娘?
时光在眼前倒流,洛洛看见了藏在记忆深处的一幕——
她其实醒过一次了。
从窗户望出去,她看见爹爹挥着锄头,勇敢地挡在那只妖魔面前。
他对娘说:“快,把洛洛藏起来,别发声音!”
说话的时候,妖魔伸出利爪,一爪子扎进了他的身体。
他痛得嘴唇发白,却硬生生忍着没有出声,生怕吵醒洛洛,引到妖魔。
七岁的洛洛睡得迷糊,回不过神。
娘跑进来了。
娘急忙冲到床边,抱住她,紧张地嘘了一声。
然后这位赤脚医生颤抖着手,摁住她脖子边上的脉。
洛洛迷迷糊糊晕在了娘的怀里。
洛洛全都想起来了。
她醒时,发现自己整个裹在被褥里面,被褥上还歪歪斜斜堆了些茅草,把她整个盖住。
原来她不是贪睡,是被爹娘藏起来啦。
时光继续倒流。
小小的孩童睁大双眼,将自己和爹娘相处的一点一滴都牢牢记进了心里。
她来不及做太多的事情。
只挥动自己笨笨的小手指,给爹编了一双草鞋,给娘做了个药袋。
她知道他们不会舍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