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如此绚烂,如此炽热。
“轰”一声焰响,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轻易照亮。
孩子怔忡放下双手,睁开眼睛,只见妖魔小山般的身躯上,斜斜漫开一道赤色长虹。
“铮——!”
妖魔斜着断成了两大截。
“呜嗡——轰!”
肉山倾倒,黑血如瀑。
神女般的身影浮在妖魔身后,一声清越剑鸣,焰剑划过半道弧光,收剑,归鞘。
小孩傻傻望着洛洛瞬移离开的身影。
“娘亲……我长大以后,要像她一样……”
*
天道门。
逄月掌门心急如焚。
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自家麒麟儿最最紧要的晋阶关头,出事了。
“别再问我啦!”他抖着一双胖手原地打转转,“我知道死了很多人,我能怎么办,啊,我能怎么办?我也着急啊,我比你们更着急!我想救建木,也得有那本事啊?等等吧,再等等,等你们少掌门晋级合道了,什么都好说!”
这么多年,月无垢把宗门上下打理得明明白白,换在别家,这都得叫做篡权夺位一手遮天。
逄月这个掌门早就是个甩手掌柜。
他体胖心宽,倒也无所谓。
只是偏偏这个时候出事,月无垢闭关,藏月道君替他护法,底下人实在没辙,只能来找掌门。
“可是时间不等人啊掌门……”
“没有可是!”逄月一个头仿佛两个大,“两尊大佛不在,哪个有本事堵上那缺漏?啊?你就告诉我,哪个有本事?”
手下着急:“可是妖魔此刻还在吃人……”
“我知道我知道。”逄月苦口婆心,“可问题是,封神殿那里是祸根儿啊,根子不解决,外面的妖魔杀得完么?既然杀不完,无论派多少人去,那不都是白白送死么?你说,你说说,谁去死,啊?谁去死?谁的命不是命啊,我让你去,你答应不答应?”
手下:“……”
逄月把双手一摊:“反正我是解决不了。或者你们几个开个小会,碰一碰头,讨论讨论,啊,想想怎么解决,拿出个可行的方案来!”
手下眼角乱跳:“这……”
这是滔天大祸,自己一个平平无奇的弟子能有什么方案?
难倒了手下,逄月真君神清气爽:“去吧,去吧!没有想到办法之前别再来找我了!听见没有!”
“……是。”
*
秘地。
“噗!”
月无垢再次喷出一口血。
连续三次冲关失败,替他护法的藏月道君脸色也不那么好看。
“没关系,再来。”藏月道君勉强笑道,“我不给你压力,没关系。”
月无垢缓缓抬眸。
他唇角溢血,冷月般的面容透着股难言的凄艳。
“老祖,”他哑声说道,“你总说没关系。”
藏月道君:“我这是……”
月无垢竖起手,打断自家老祖宗,“我并没说过对不起,你为什么要一直说没关系。”
藏月道君眯了眯眼。
月无垢淡声问:“你是觉得我对不起你?浪费你的心血和灵力?如果是这样,老祖请回罢,我自己可以。”
藏月道君:“……”
活到这把年纪的人,除了大道之外,世间唯一的牵绊也就是这点血脉相连的骨肉。
他一向是位和蔼可亲的老祖,即便被顶撞,也要表现出大度的样子。
藏月道君拂袖:“知道你气不顺,哼,我才不跟你计较!你你你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好好想想!”
“轰隆!”
月无垢盯着石门,许久,又喷出一口血来。
冲击合道,他有因果未消。
这份因果,他并没有意愿要让老祖知道。
“季、春、红。”
月无垢一度以为自己不在意,然而每每到了冲阶的关键时刻,妻子惨死的模样就会浮现在眼前。
“我不是已经为你报仇了么,我亲手诛杀害你的凶手,让他死得十分痛苦。”他微微蹙眉,“为什么你还不肯走?”
他拽下额间月布,用它抹掉唇角和下巴上的血,卷了卷,扔到一边。
“季春红,”他淡声道,“你可知道外间正在发生何等滔天大祸?妖魔肆虐苍生,为祸世间,你却在这里阻碍我?”
他缓缓垂眸,“我最后一次冲关,你别来了。”
季春红,季春红。他怎么就沾染了这份红尘因果?
那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多年前的那一天,月染尘用他的身体召了妓。
忘情时,不慎换了回来。
即便过去很多年,月无垢也难以忘记那一刻年少的自己受到了多大冲击——
妓子黏腻的身体,潮红的脸颊,扭动逢迎的丑态,宛如肥白的蛆虫,令他肠胃翻江倒海,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他一路吐,一路逃。
眼前金星乱冒,脚下忽深忽浅,他胡乱逃到了远处,见到一条河,立刻扑了进去,恨不得将自己的腔子都翻出来大肆清洗。
好脏,好脏。
更令他无法忍受也无法启齿的是,因为中途打断,他并没有得到纾解。
厌恶与渴望交织,令他深深自弃,恨不得闷死在水里。
季春红救了他。
她以为他是个溺水的人,跳下河里救了他,把死狗一般的他拖到河岸。
他仰躺在滚烫的鹅卵石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天。
季春红以为他呛水,卷起袖口,双手交叠,一下一下按压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