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渡港(57)
不想让她担心,沈濯说:“一点小事。”
晏宁说:“祁温言这次没和你回香港,他也去纽约了。”
沈濯身边二助三秘,祁温言是权限最高的一位。沈诚明病危,可能涉及到沈家继承权的问题,除非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脱不开身,否则他不应该不在香港。
这种能缠住祁温言的事情,绝不是沈濯嘴里的“一点小事”。
沈濯笑了,他在晏宁面前很会顺杆爬,立刻就说:“这么关注我?连祁温言跟没跟我回去都知道。”
欠扁。
晏宁放下勺子,一边玩着毛衣袖口用来装饰的扣子一边慢悠悠说:“我比较关注祁温言……”
沈濯的笑容凝固了,嘴角抽了抽。
知道她故意气他,可是听到这句话还是不免生气,浑身散发出整个人跳进醋坛子以后被腌出来的酸味。
晏宁不紧不慢地补全下半句:“萧知许说想挖他出道。”
沈濯的脸色并没好看多少,半晌才挤出来一句:“好的,我把他炒了。”
晏宁嘿嘿地笑。
沈濯吃瘪很好笑,一本正经地配合她讲冷笑话也很好笑。更重要的是,这时候的沈濯和四年前好像。
不是生在云端的沈家二少爷,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广焱董事,只是G大外夜宵店里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学生。
晏宁把剩下的小半碗粥喝了。
沈濯看着她喝,很满意她能多吃点东西,跟她报备行程:“下个月应该就能回来。你试镜我没时间去看,加油吧。”
晏宁眼睛亮晶晶地问:“你同意我去演了?”
其实有没有他的同意并不重要,晏宁拿定了他不会在明面上阻挠,他一向拿自己没办法,永远会让步。
比如现在。
“不同意,所以不希望听到好消息。跟你一起试镜的还有一个电影学院的女学生,是我让祁温言亲自去挑的,你没发现她长得和景楠很像吗?”
景楠,陈述第一个力捧的女演员,三座国际影后奖项加身,地位斐然。
她也很大程度上影响了陈述后来选女主角的审美。
晏宁才不怕。她微微昂起下巴,嘁了一声,有一种近乎于傲慢的自信。
她去试镜还没怕过谁。
晏宁那双在灯光下显出琥珀色的眼珠转了转,又问:“你到底为什么不想我去演流芳百世?”
当然不是像萧知许想的那样因为陆嘉佳,又总不能是他沈二少闲得没事无理取闹找存在感。
沈濯神色如常,起身欲走:“这么晚了,吃完了就应该赶紧回家睡觉,否则会长黑眼圈。”
晏宁跟在他身后:“那我就当你是无理取闹。”
路边无人,雪有密有疏,飘飘洒洒,落时发出沙沙的声音。沈濯站在车边,一回头,看见晏宁睫毛上都落了一层雪。
她正用羽绒服帽子把自己裹起来,眉毛皱成一团,手也冷的缩在袖子里不肯露出来,还在小声嘟囔着:“到底是为什么啊?”
灰扑扑的天,灰扑扑的街,灰扑扑的衣服,只有她脸上的表情那么鲜活生动。
沈濯盯着她一张一合的粉色唇畔,过了一会儿才移开目光。
雪天让人有一种冲动,不再继续掩饰,将意图揭开一角,进一步试探。
情况总不会比现在更糟。
沈濯垂目,帮她把头发整理好。几丝头发缠进拉链里,他小心地挑出来,还是断了一根。
艺人经常要做妆发,头发每天烫过来染过去的,可晏宁的发质还是很好,乌黑柔顺。沈濯把那根头发在指尖缠了几圈,借此来抑制手指轻微的颤抖发麻。
风声呼啸,混着他淡的听不出情绪的声音:“晏宁,你还吊得了威亚吗?”
“萧知许想让你拿命换名利,我不允许。”
第30章 第30章
寒风瑟瑟,雪野茫茫,沈濯的话和他开口时呵出的雾气一起,很快消散在风中。
晏宁怔愣在原地,心跳漏了一拍。
像是下楼梯,忽然踩空一格台阶,而后心脏狂跳,脚心发软,许久缓不过神。
雪好像下的更大了,大到晏宁看不清眼前人的神情,她努力地睁着眼,眼前却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雾,遮住了渺茫的前路。
大雾弥漫,她不知道前方还有没有人等待。
晏宁深吸一口气,半边手臂酥麻。
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明白,她不年轻了,逐渐步入对浪漫脱敏的年龄,也不需要沈濯再一次大张旗鼓地追她。
这样遮遮掩掩模模糊糊的,给彼此留三分余地,最好。她可以装作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他也可以当作无事发生。
等今晚过去,一切如故。
晏宁又眨了眨眼,努力托着眼窝里的泪光,朦胧地看清沈濯的模样。他长身玉立,和记忆里一般倜傥,总是散漫的眉眼对着自己时才会染上认真的神色。
认真到执拗,所以把他们都困在原地,兜兜转转,才又重逢。
她不是没有一刻心动,愿意做孤注一掷的飞蛾,愿意在熊熊火焰中粉身碎骨。
不可以这样。她想。
她曾经是一只飞蛾。
再来一次,结果或许也没什么不同。晏宁不敢赌这个“或许”里,会有意外。
这三年很好,已经是老天厚待,她很知足,不敢要更多。人太贪心了,会有报应的。
晏宁想起刚入行时和萧知许一起拜访过一位前辈,她以前是很有名的女演员,事业巅峰期嫁给了香港房地产富商的小儿子,于是退圈,在家相夫教子,五年生了三个小孩子。
最初她和她先生感情很不错,否则也不会顶着家族反对的压力毅然结婚。可没多久他先生就后悔了,在他们那个圈子里,娶女明星被认为是不务正业,拍拖玩玩也就罢了,认真了才是真的蠢。更重要的是,她先生因此被排除在继承人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