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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渡港(60)

作者: 关禅 阅读记录

一曲终了,小提琴余音拉得很长,炫目的灯光中,漫天的彩带飘落,纷纷扬扬,一场星雨。

晏宁伸手接了一片,心形的。

她们的位置其实就在彩带机旁边,没一会儿就落了一头一身。半年前初遇时的那场雨,下到了现在。

曲终人散,Julia沉默片刻,将手搭在晏宁肩上,轻声说:“我先回去了。”

晏宁很感激Julia,她更想自己待一会儿。她迟迟没有起身,渐渐身旁人都走了,一个人不知道坐了多久,手里还捏着那片心形彩带。最后只剩下几个保安在场内巡逻,稀稀拉拉地喊着什么。

灯火阑珊,彩带落尽,顶上几盏白辣辣的大灯,照着这满地狼藉。

晏宁心境怅然到凄怆。

再盛大的场面,终究,也不过是这样。

许久以后,这位歌手每次开演唱会,还是会有人提到这瞩目到嚣张的示爱,谣传里故事的主人公换了又换,人们还是乐此不疲地猜测故事里的人是否如愿。

那时晏宁才意识到,沈濯在她生命中留下的,浓墨重彩的痕迹,早已深入骨血。

但那晚她只是静静坐着,深夜已经很冷了,保安的手电筒扫过她的脸,不太耐烦地提醒:“散场了,快走!”

晏宁这才慢吞吞地起身,将那片心形彩带妥帖地放在座位上,向外走去。

风起,将彩带卷走,最终悠悠地和满地的垃圾落在一起。

别回头,她想,就往前走好了。

两层台阶,灯很暗,晏宁走得很慢,只低头看着脚下。出口处的灯反而亮,一蓬一蓬地飘在半空,照着些很细的浮沉。

晏宁一抬头,浮沉飘进眼睛里,眼前像蒙着一层水帘。

出口处,沈濯站在那儿,落了一肩灯光。

晏宁觉得自己在发抖,拢住外套:“你说你在后台。”

沈濯笑了下:“我猜你不会去。”

“你也说你不会再来打扰我!”

“骗你的。”

“我不喜欢骗子。”

“那你哭什么呢?”沈濯抬起手,很轻地揩去她脸上的泪,声音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宠溺,“那你哭什么,晏宁。”

晏宁咬着牙,泪水忽然开闸,止不住地流。她牙齿打颤,像下了很大的决心,哭了很久,哭到沈濯心软到一塌糊涂。

才说:“你让我……让我再想一想吧。”

第32章 第32章

再想一想,成年人心照不宣的委婉拒绝。

沈濯叹口气,他在她身上有无与伦比的耐心,帮她擦眼泪。以前不是没有女人在他面前哭过,沈佑也哭,小时候为了不去上马术课在他面前哭的像只鹅。后来,可能以前在国外读书的时候也有几个,他也记不清了,那时只觉得心烦。

此刻的感觉很新奇,甚至让沈濯有些手足无措。他很怕惊扰她,轻声地哄:

晏宁不理他,仍低着头。

沈濯食指拭掉眼泪,她的脸很软:“真别哭了,让人以为我欺负你。”

晏宁闻言抽抽鼻子,抬头看,周围有几个路人正窃窃私语,她这才觉得不好意思,胡乱抹了几把脸,又低下头不说话,黑色小牛皮靴子鞋面上反着一点碎光,像破碎的月亮。

今晚风大,真的很冷,她只穿着一件薄绒大衣,还光着两只笔直的腿。

沈濯不厌其烦地问:“吃饭了吗,饿不饿,想不想去吃东西?”

“吃过了。”

“那想不想去美高梅玩?”

“下午去了。”

沈濯哄人的招数很贫瘠,他平时的娱乐活动也有限,绞尽脑汁地想沈佑平时都在ins上晒什么:“永利皇宫外有音乐喷泉表演……”

晏宁瓮声瓮气地说:“我想回酒店。”

“好吧。”沈濯一顿,似是无可奈何,声音温柔似水,“我送你。”

晏宁上了车就缩在座位一角,看窗外夜色如织,心乱如麻。

沈濯很守信,说好让她再想一想,就真的没再打扰她。两人全程没有说话。

耳钉是在那时候掉的。

沈濯回复很快:【给你送去。】

怎么送?她在北京。

出租车鸣笛,师傅探出头扯着嗓子问:“姑娘,上不上车啊?”

“上!”晏宁咧嘴一笑,没再回复,把手机锁屏,扔进包里。

蹲太久了,腿麻,起身时还有些踉跄。

她跺了跺脚,赶紧小跑过去。

北京的出租车师傅很热情,从她上了车就问:“姑娘,你外地来的吧?”

晏宁说:“对。”

绝不多答。

师傅一口京腔:“从哪来的啊?北京够冷吧,嚯,正巧赶上这两天降温,我家那狗早上跑出去遛弯都差点儿冻僵了。”

“香港。”

“哟,HK人啊,雷侯雷侯!但我听着您这儿也没口音啊。”

“我是去念书的。”

“念书啊?念书好,你们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师傅打着方向盘,“我家那小子念书就不行,皮猴儿似的,昨儿个考试……”

家长里短,听得人听得人心里暖洋洋的。晏宁抬头看窗外,一只鸽子展翅掠过灰白的天空。再向前,是长安街,巍峨的建筑群静静屹立在雪中,雪花打着卷飘落,覆盖了金碧辉煌的琉璃瓦。

近三十个小时,两千多公里,晏宁此刻才终于一些有回到北京的实感。

一切凛冽的空气,刺骨的寒风,川流不息的街道和热情蓬勃的人,都是她所熟悉的。

这是北京。

一个很神奇的城市,一个尽管作为首都,作为重要的国际大都市,光环加身,却能令人感到踏实的城市。

没有太平山,没有不冻港,没有沈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