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楼阁里(51)
她几乎除了学习, 无暇顾及周遭的一切,她察觉不到身边看似正常的生活在脱轨。
陆铮唯一能做的,就是日复一日的学习。
但这样的学习, 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付出与成果不总是守恒的。
没完没了的校模拟考之后,陆铮在春天迎来了第一场省考。
她已经不想再去回顾自己在考场上崩溃的画面了, 但那些场景就好似午夜的梦魇, 萦绕周身——
五指紧紧地攥在中性笔的笔杆上,一个又一个复杂的物理电路分析,让陆铮无法画出电流导向。
一个又一个新鲜陌生的化学公式, 和少见的配平方程式,让陆铮感到头疼。
这些让她无所适从的题目,不是出现在练习册上, 而是出现在可以一定程度反应高考成绩的模考上。
陆铮能隐隐地察觉到自己的右手在发颤, 在这个还算凉快的春日, 急迫占据了她的心扉,让她感到燥热。
当汗珠落在试卷上,微弱的“啪嗒”声, 只有陆铮可以听见,她猛然意识到, 自己正在发呆。
陆铮抬头瞥了一眼教室中央老旧的钟表, 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发呆了整整十分钟。
十分钟, 可以写完一整道的物理大题, 如果陆铮会的话。
想要像平常崩溃一样,肆意地用锋利的笔尖划开试卷的纸张,但她不能。
发出无端的噪音,对教室里其他认真作答的人不公平,也不会使陆铮现在做不出题的境况有任何的好转。
陆铮感觉到, 那种胃部灼烧的感觉再度出现了。
自己像是处在一盅正在小火慢炖的汤罐中,灼烧感让她觉得被掐灭了呼吸的能力,也让她感到无力。
无力囤积在胸腔内,最后化作了和汗珠一同落下的泪水。
但就连抽泣,在考场上都必须是无声的。
迎面吹来的凉风,带着一丝春日初绽的花香,却没有吹散陆铮心头的烦闷。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多少个没有程衍一起学习的周末了。
但其实在陆铮看来,程衍不在也算是好事,她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学习当中,而不用被自己那潜藏于心的小九九影响得太多。
在图书馆学习的这大半年时间,陆铮终于在这附近找到了一家还算经济实惠的快餐小店,让她不至于不分春夏秋冬地蹲在图书馆走廊边吃着一罐八宝粥。
现在的陆铮应该赶回图书馆的阅览室,草草地休息一阵开始下午的学习。
但她萦绕在心头的烦闷却并不这么想。
比起上一次考砸了的省一模,还有一个现象正在潜移默化地影响陆铮——
那些曾经在高二成绩不如自己的人,在高三阶段变得愈发游刃有余起来。
比如陆铮前桌的那个小姑娘,陆铮还记得高二的时候,对方是怎样拿着陆铮的试卷,用一种发自内心的赞美夸赞自己的。
但短短的半年,陆铮看着她的成绩如水涨船高一般涌上了班级的排名前端。
是她进步了吗?是的。陆铮为她的进步感到高兴。
但更多的原因陆铮明白,是自己退步了,以一种她不愿意承认的方式退步了。
说不嫉妒,是假的。
彼时的陆铮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先天脆弱的抗压力,才是这场高考“大战”最需要面对的难关。
她只会麻木又机械地将自己投入无边无际的题海,却迟迟发现不了自己一直在做无用功。
她只会因为努力得不到回报,而一次又一次地情绪崩溃,发泄似的将脑袋塞进枕头之中,睡过几个小长假。
陆铮从心地转了个弯,绕进了图书馆附近的公园。
公园看起来像是新翻修过的,鼻间充斥着洒过水的草皮清香。
陆铮跟着零星的人群,走在公园羊肠小道上,耸立在小道两侧的树木几乎遮蔽了所有的日光,大片墨绿的叶子受到重力的牵引垂落下来。
陆铮抬手摸了摸离自己最近的那片叶子,厚实的叶片沾染了些许的尘埃,是芭蕉叶吧。
陆铮不认识这些植被,甚至学名都是胡诌的,却感激这些被植被笼罩的清香赐予了她片刻的宁静。
她溜达到了一个相对僻静的草坪上,这是一块坡度不大的斜坡。
在斜坡的顶端有一个八角亭,陆铮放眼望去,这四周竟有三三两两的人躺在草坪上小昧。
睡一会儿吧,睡醒了就不那么难受了。
陆铮一边想着,一边不管不顾地脱下了外套,躺在了草坪上,顺势将外套盖住了整张脸。
嫩草带来的刺挠感,短暂地冲破了陆铮的单衣,但却阻止不了疲惫的她陷入沉睡。
这有点儿没有公德心。
陆铮闭上眼睛的时候,心想着。
没有公德心,就没有公德心吧。一切都等我睡醒了再道歉吧。
陆铮动了动被扎得有些痒的手臂,就着外套带来的昏暗,睡了过去。
春日午后背阴的斜坡,格外得凉爽。
或许是高三的生活,让陆铮的身心都陷入了巨大的疲倦当中,这场本该和煦的春风,在陆铮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愈演愈烈。
直到这阵风,呼啸着从陆铮所处的背阴面疾驰而过,沉睡的陆铮才有了醒转的迹象。
当陆铮从草坪上睡醒的刹那,一阵激灵从脊柱尾端窜上了大脑。
“哈秋——”
陆铮不可避免地打了个实实在在的喷嚏。
盖在上半身的外套随着陆铮的起身滑落到了腰侧,陆铮抬手搓了搓手臂,微薄的热意不足以让她的身体回暖。
她快速地穿好了外套,从公园内起身走向图书馆。
陆铮一边走在背阴的路边,一边为自己刚睡醒时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感到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