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千金与穷书生(16)
陈不逊在诈他!
可那只是两个上不得台面的匪贼罢了,哪里就值得陈不逊与他反目?为了一个草民得罪平阴侯府,值得吗?
王德巍压住心底的不悦,冷声说道:“县尉,这种笑话可一点儿都不好笑,凶犯已死,也该结案了。”
陈不逊懒懒的掀起眼皮,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鄙夷:“凭你?还是凭……平阴侯?”
“……你在胡说什么?!”
“满口胡言!”王德巍心中大乱,声音不由自主的拔高,“污蔑朝廷命官,是重罪,你岂敢如此放肆?”
陈不逊摸了下耳朵,笑了:“是啊,王大人,我这般放肆,你还不快去告我。”
王德巍:“……疯了!你简直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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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水村,宋宅。
夏日将近,天气渐渐炎热,午后的日光也愈发灼人,但用来晒香料却是正好。
前几日下山时,宋蕴在山腰发现了许多长势旺盛的芸香,得空便采了些回来,零零散散的摆满了小院子。
莫绫起初还有些不解,实在是这些臭烘烘的草闻着不像香料,倒像是毒药,可随着宋蕴一点点炮制,她竟真从浓郁的臭味中嗅到些许香气。
见宋蕴又要去碰那些臭烘烘的干草,莫绫立刻挽起袖子:“姑娘,你别动,让我来!”
宋蕴笑着拒绝:“不必,一点小事,也不费力气。”
可从前在侯府,姑娘从不做这些杂事的。
莫绫踌躇着上前:“姑娘,我跟你一起做,我手很巧,不会添乱的。”
这些时日,姑娘拒绝了她好多次,许多事都要亲力亲为,以至于让莫绫生出一丝错觉,姑娘会不会不再需要她了?
毕竟宋家很穷,而她做饭又很难吃。
但宋蕴一句话就安抚了她的焦虑与不安:“时间不早了,你去烧饭吧,这几日父亲心神不安,多煮些汤给他喝。”
“好嘞!姑娘,我这就去煮汤!”
莫绫双眸发亮,脚步轻快的跑去烧火,心中甚至涌现出一丝丝窃喜,看来她做饭的手艺也没有那么差嘛。
宋蕴无奈的摇摇头,低头继续摆弄晒干的芸香草,芸香有祛风清热、活血散瘀的功效,不但可以制成香料,还可以炮制入药。她从山上采了许多回来,不止是想制香,还想炮制成药材,卖与县城的药房换银两。
在侯府时,她从没有为银钱发过愁,每月的月银是寻常百姓数年的吃穿嚼用,更别提还有放在她手底下的几间铺子。如今回到宋家,她不想委屈自己,只能想办法多赚些银子改善生活。
宋蕴正想着,门口突然传来些许动静,等她抬眼望去时,莫绫已经冲了出去,却只带回一封信。
莫绫郁闷极了:“姑娘,那人跑得好快,只留下这个。”
信封上的字迹龙飞凤舞,倒真不是她熟悉的,宋蕴顿了下:“许是陈大人送来的。”
离陈不逊带走贼人已有两三日,案子也是该有一个结果了。宋蕴拆开信,脸上的笑容缓缓淡去。
“姑娘,不是好消息吗?”莫绫小声问道。
宋蕴摇摇头,她对此事早就预料,却没想到即便是陈不逊,也没能将此事查到底。
那两人就这样死了。
仅凭两个不知来处的贼人就想给平阴侯府来上一刀,是她太过天真,但既然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平阴侯夫人是什么德行,她最清楚不过。
第一次她尚能躲过,第二次、第三次呢?
难道她要永远生活在不安与怀疑中吗?
宋蕴叹了口气,收起信,随手丢进灶台里。跳跃的火焰将上面的字迹迅速吞没,纸页挣扎扭曲,却不能抵抗分毫。
“莫绫,”她的声音很轻,像是飘在半空的云,一阵微风便能轻易吹散,“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这世间没有人值得依赖与信任,哪怕是最公平正直的小青天。
莫绫看不懂她的难过,大大咧咧的保证道:“姑娘,你别怕,还有我呢,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你。”
宋蕴摇摇头,没再说话。
或许她从刚开始就不该把任何一丝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
晚间,宋蕴草草用过几口晚饭便回了房间。
宋柏轩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偷偷叫来莫绫询问:“今日发生了什么?”
莫绫没怎么犹豫便将实话交代了,又补充道:“姑娘很失望,好像也很难过,可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两个人死掉又不可惜。”
宋柏轩握紧了手中的木杖:“我知道。”
莫绫诧异的看向宋柏轩。
宋柏轩轻声说:“是我的错。”
是他太无能,才叫女儿求助无门,将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他人身上。
是他太无能,才招来杀身之祸,叫女儿为他担忧不得安眠。
都是他的无能。
如果他不是一介白身,那些人又岂敢如此猖狂的罔顾法理、包庇权贵,视人命为草芥,将世间公正玩弄于股掌之中?
天日昭昭,法理难明。
夜里的风很凉,仿佛能冷入人的骨髓。
宋柏轩握着木杖,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的房中,映着洒进来的月光,枯坐在书桌前。
他有一个极聪慧的女儿。她人生的前十几年,身为人父,他未曾供给分毫,难道在之后的漫长余生里,他还要心安理得的成为她的拖累吗?
他这样的父亲,太失败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宋蕴起身时便闻到了丝丝缕缕的饭香。
她收拾好出门,看到宋柏轩端坐在饭桌前,手中持着木杖,神情格外寂寥。
“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