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仙(51)
他失权丧势的那刻,李哲还记得清清楚楚。上午还耀武扬威,命李哲给他倒茶的人,到了下午,就在地上爬——爬过去向公子求情。
陈相青不搭理他,慢悠悠地喝茶。他又朝李哲爬,也是求情,在地上爬出两道淋漓的血痕。
不爬不行,他膝盖叫公子命人挖了。靠武力挣功名的人,膝盖没了,一辈子就废了,再也耀武扬威不起来。
可他当初为什么耀武扬威,为什么无法无天?
还不是公子给的底气吗?
这底气陈相青说抽走就抽走了,又由得了谁?
李哲这回不敢说话了,对着自己一个劲儿扇耳光,使了吃奶的劲头儿,直把自己扇的头晕眼花。
平日里公子不管的时候,他耍小聪明是使得的,可一旦公子发了话,他就犯不着自作聪明!
陈相青轻描淡写地:“行了。”
李哲停下手,顿了顿,又结结实实地嗑了一个头,伏在地上,不敢起身。
“她想乱,就由她乱去。济善同你们不一样,你明不明白?”陈相青说,又是好声好气的了,仿佛很有耐心:“她唯恐天下不乱,难道我就盼着天下太平么?这于我又有何好处?”
李哲轻声道:“属下明白了。”
陈相青:“明白了就起来,回去将脸敷一敷。你那手劲,平日里不大,方才倒是力拔山兮...朗家怎么突然想着嫁闺女?”
李哲逃过一劫,也不能表现出喜悦,只好愁眉苦脸的答道:“密探回报,朗正清身子不好了。”
陈相青扬起一边眉毛:“朗正清还能为个废物儿子把自己气病了?”
“这,好像是急病。朗家如今应当是长子掌权。”
朗家除了一个废物二郎,神经异常的三郡主,还有一个性格相当软弱的长子。
陈相青听着都想替郎正清叹一口气,这老东西一生要强,可膝下儿女一个塞一个的没用,关键时刻可着劲儿的掉链子。
然而因为他们是敌人,陈相青不仅没叹,反而笑了起来。
当家的病了,长子一接手,立即就吓的六神无主,要向平南王府讲和,恨不能将自家妹子称斤论量立即给卖了。
虽说朗星珠原在王府,就如同在火坑里。假若不是陈相青对她手软,以及朗星珠自个儿浑浑噩噩的只知道浑玩,她这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
李哲轻声道:“公子打算如何处置朗郡主?”
陈相青一笑,笑容里头是飒飒的锋利:“她想回家,就送她回家去!看看这个脑子有毛病的郡主,和那软弱的兄长,哪个有本事。我记着,朗星珠可从来不软弱啊!”
讲和?朗家想得倒美!
纵然平南王同意讲和,陈相青也绝不愿意。
只是到这个程度,他的手还未曾深入青州,那头便已经要丢盔弃甲,服了软。
可他们是对平南王服软,不是对他啊!到时候青州的土地与矿产,经过了平南王,还能落到他手里多少?
更何况失踪的陈相瑀,始终是陈相青的一块儿心病。
陈相瑀是长子,是平南王始终不曾动摇过的,正儿八经的继承者。一旦他回来,那么今日陈相青的权力,便又会被强行剥离出去。
陈相青能与长兄杀得你来我往,可仍动摇不了父亲。
平南王简直是恨透了他,若非是长子如今还下落不明,而此刻又需要他,陈相青相信自己亲爹干得出,喝醉了把自己一杯毒酒鸩死的事儿!
陈相青很早便清楚,自己在平南王面前,纵然是把孝子做到死,都比不过大哥叫一声“爹”!
既然如此,他就不指望着平南王府这么一个地方。
陈相青抬头望了望这座雕梁画栋的府邸,飞檐之上,月色如洗。他始终有一种预感,陈家早晚要走到父子相残的那一天去。
第29章 血与吻
这是个没道理的事情,素来大家族,只讲究多子多福,兄友弟恭,父慈子孝。
然而平南王府之中,只有他们兄弟两个,本来已经称得上是子嗣凋零,却自相残杀不被亲父阻止,反被暗中纵容,就仿佛是期盼着他们能够杀掉对方一样。
陈氏实在的邪门的有些过了头。
而陈相青也能够肯定,即便到了父子相残的那一天......也绝对不会是他主动挑起的战事。
平南王一直想要杀他,陈相青知道,年幼时就明白的一清二楚。不仅知道,还时刻在预备着这一天的到来。杀兄,仅仅是弑父的预演。
而此事他却谁都不能说,谁都不能讲,哪怕是心腹也不例外。
在王府内盘踞几十年,准备了几十年,双方都心知肚明的食子弑父,这说出去简直是惊世骇俗,立刻就能让陈氏父子变成外人眼中的疯子。
每次拜访父亲,父子对视,陈相青都能从父亲眼中看见明晃晃的杀意。
从他年幼到成人,这杀意始终高悬在他的头顶,一年又一年,终于把陈相青从惶恐不安,逼成了磨刀霍霍。
但平南王从来没真杀过他,只杀了他的生母,他也只好悄悄地磨刀,悄悄的逆反,静悄悄得几乎要将他逼疯。
故而陈相青只好高深莫测,暂时将锋芒在明面上对准兄长,试试自己的刀——
父子相残是疯子,兄弟之间为了争权夺利而自相残杀,听起来倒还好。
也仅仅是还好而已。
陈相青走过池塘,听里头一阵水声翻涌,便挥退李哲走了过去,然后果然瞧见了济善。
她拿着一碗不知道什么东西,在喂池子里的鲤鱼,边喂,边自己吃。
陈相青满腹心事地走过去,揣着自己无法与人说、毫无人伦可言的预谋,一撩袍子,在济善身旁蹲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