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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妃传(351)

作者: 金无彩 阅读记录

北渚开篇,依旧如常狂妄,却也算得上是实话实说。

“南崖入宫,如鱼得水,三年两胎,宠冠群芳。那时我尚在赌气,想着她能做得成来日太后,我就敢博一个富可敌国。所以才有了悉心教授出的几个范蠡陶朱。

“谁知半年之内,她的情形竟然急转直下,玉殒香消。我顿觉不妥,即刻入京,却发现阿孟连消息都不敢传递给我了。

“时至今日,阿孟、我、临波和翼王,心照不宣的一件事,就是南崖之死,果系病逝,亦或者乃是人为?不得而知。

“有了这一点怨念,我自然不肯懈怠。这些年,各地方上,以及宫里朝里,大约也有了些人手。消息传递靠的是信鸽驯鹰,所以大概也比旁人快些。至于钱财等事——”

北渚轻描淡写地叙说他笑傲天下的布局,但一说到挣钱这件事,却忽然顿了顿,看向沈濯:“虽然的确攒了几串子散钱,却不敢在净之小姐的大手笔跟前卖弄。”

沈濯听着他那些“小场面”,却心惊不已,面上不动声色地谦逊,又问:“敢问先生可方便告知,这京城宫内,你究竟有多少人可用呢?大概人数?”

北渚垂下眼帘,手指在膝上轻轻弹了弹不存在的灰尘:“一两百人是有的。”

这个数字!

除北渚之外,屋里的几个人相顾失色。

沈濯眯起了眼睛:“想必这些年发生的种种事情,都没有逃开阮先生的掌控吧?”

北渚神情微滞,轻轻摇头:“那些年战乱,前两年闹苏侯谋反案,这一两年针对二公主和翼王的事情接二连三,京城中我能够照顾到的地方,其实并不算多。”

“陛下极聪明。先生的人手数量,这样正好。若是再多,只要惹起了一二权贵的怀疑,陛下必然得到风声。到时候,只怕全身而退都难。”沈信言沉思着,却对这个规模提出了不同意见。

“那地方上呢?”沈濯倚小卖小,好奇地看着北渚。

北渚挑了挑眉,终究还是实话实说:“无关紧要的地方就算了,重镇之处,总是有个百十人待命的。”

沈濯的眼睛睁得圆圆的,似是失声脱口:“那要这样加起来,先生手里,难道有几千人聚集不成?啧啧啧,陛下若是知道了,想必会直接族灭了阮氏啊……”

听着她的这话,沈信言和北渚先是呆滞,接着便苦笑摇头不已。隗粲予则直接气急败坏地低声吼起来:“沈净之!你想骂街就直接骂!你这样不冷不热不阴不阳地威胁算是怎么回事儿?”

话说得这样直白,沈濯也就收了装傻的模样,冷笑一声,纤细白嫩的手指往桌案上重重一扣:“早就说了:我沈府小庙养不起大菩萨!前脚儿陛下要赐阮先生宅院侍卫,后脚他跟我和我爹说这些,你不先替你的学生我问问名扬天下的北渚先生,他想做什么么?!”

苍老男魂的声音忍俊不禁,忽地在沈濯灵海深处冒了出来:“你还真是最擅长掀桌。只是他手里绝对不仅仅是这么几个人手而已,你不觊觎么?”

我又不想造反。

沈濯凉凉地摔了一句话给苍老男魂,精神还是死死地锁在北渚先生身上。

北渚被她说得默了一默,方开口道:“我先前并无入京打算。”

这个话,连隗粲予在内,都一脸不信地看着他。

“翼王亲自去卞山寻我是我没有料到的。但我更没有料到的是,净之小姐在他之前抵达,留下了信件;而那信件,被翼王私自摸走拆看了。”

北渚坦然道。

“发现那件事后,我认为这孩子已经坏了心性。我不想教他。”

沈信言神情不动地捻须。

而沈濯则明目张胆地冷笑一声。

“尤其那时候我已经听说了陛下有意给净之小姐和他赐婚。以沈侍郎的手段心智,我再暗中相帮一二,保住他姐弟两个的平安应是不成问题的。”

北渚说到这里,眼神复杂地看向沈濯:“只是我却再次失算。净之小姐出人意料,竟如此与众不同。”

“没了沈家,你觉得翼王和临波公主无人可靠了,所以才决定入京,亲自出手相助他们?既是助他,那又为何来了我沈府?!”沈濯咄咄逼人。

北渚呵呵笑着,双手一摊:“是你去请的我嘛!”

沈濯语塞。

“我原也没想到净之小姐这样坚韧刚硬、出类拔萃。之前的种种谋划,如今看来,竟让我这一向自诩高洁之人,显得与前年那个私拆信件的翼王,成了一丘之貉了!”

北渚坦然立起,双袖合拢,大大方方向着沈濯深施一礼:“沈小姐,阮止错了。”

沈濯冷冷清清地看着他,出人意料地反驳:“翼王那时拆我的信,是因为被我激怒,少年心性按捺不住。说俗了,熊孩子犯了熊毛病。打两顿知道疼了,就能改好。

“阮先生连不惑的门槛子都迈了过去,设计起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来,还这样大言不惭。若我非是你口中的刚硬不同、出类拔萃呢?就活该被你谋算了不成?

“阮先生,你不臊得慌么?”

第四二八章 谋划(下)

“微微,不得无礼。”沈信言觉得沈濯的指责有些强人所难。

“汉唐而来,先有吕后,后有武皇。照着净之所想,我这样名震江湖的,似是不该有那些腐旧念头,不该将女子当作器物算计。然而,我视众生皆如此。我本人,亦如此。”

北渚却不以为忤,淡淡地笑了。

“子曰:君子不器。然则普天之下,熙熙攘攘,又有多少人不是为了名利来来往往?这世上不拿自己当器的人,有几筹?净之见过几个?

“南崖为器,翼王为器,净之为器,阮某为器,天下黎庶、世间众生皆为器。

“净之必要问,谁人不器,谁人执器?

“这句话,我曾经无数次问过自己,不得而知。所以最后只有一个结论:能让自己不器的那个人,才有资格做执器的人。我不是。”

这一番话,终于把连沈濯在内的人,都说得沉默了下去。

“自承为器,亦御他人以器者,大坦荡,大无耻。”苍老男魂幽幽长叹。

沈濯嗤地一声笑了出来,脱口而出:“坦荡不就是不以为耻?”

沈信言和隗粲予愕然看向她。

竟敢当面这样讲北渚先生?

沈濯心里一直横亘着的刺不知不觉无影无踪,洒然一笑,摆了摆手,道:“罢了。天下正念如此。这个道理虽然似是而非,却不好说是非对错。姑且放在一边罢。

“阮先生今日跟我父女二人交这个底,是想做什么,先把目的说来听听。”

北渚呵呵直笑,对那句“无耻”的论断越嚼越觉得有趣,连连摇头,倒也没再追究,答道:“既然陛下要赐宅院侍卫,想必是对我已经生了不悦之心。二十年前我与南崖的交往,只要留心,一查便知。陛下为人家丈夫的,看着我不高兴,正常得很。

“然而翼王未归,临波未嫁。我手里的这些人手东西,想交给他二人,急切之间却也办不到。原本翼王府的章扬是个好人选,但他家事未宁。我不想给他。

“今日跟贤父女交底的意思,是想麻烦一下小隗。若是陛下一纸诏书困住了我,还烦请小隗暂时代管,日后不想管了,丢给临波或者翼王,都随你。”

沈濯眨眨眼看着他:“你不怕我们父女觊觎?”

北渚双手摊开,无奈地看着她:“我倒是想请净之代管,但又怕净之说我道德绑架。我若是另找人帮忙,日后净之知道,又说我伪饰虚浮。思来想去,还是交给小隗。又在你眼皮子底下,又不算给你添麻烦。”

这话说得!

的确对他手里的那张大网起了谋夺之心的沈濯脸皮再厚也有点儿恼羞成怒的意思:“怎么着?就算我这么想,难道还冤枉你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