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调(179)
“陛下,这是你要找的东西麽?”乔三虎狐疑瞪着前方。
我没见过那块石碑,不知是不是。天色太暗,而那块木头年代久远,许多小字都含混不清。
他拿出火折子,把屋子点亮些。我将匾木拿在手里,落款的地方刻着永真十九年。心中揣度,这真是几百年前留下的东西?又把烛火移近些,费力识别那些红色小字。
“永真十九年,天谴交迭。国师离世,爱妻病重。亲弟跋扈,近臣离心。长子年十五,心智如弱童,承继无望。吾深陷彷徨。思国师生前私语,故立此告诫,固金雀血脉,至亲至爱,然无益后世传递,亦无助江河稳固。后世人鉴之慎之。”
我默读两遍。乔叔叔在一旁问:“什么意思?”
“这不是我要找的东西。”
金雀血脉,至亲至爱。突然烛火烧得热烈,黑洞的四壁也凸显。转过身,面前垂下一幅长画。从房梁垂直而下,隐约是个女子的身形。猛地触动记忆,在雍州南宫少全的屋子里,也挂着嘉宁皇后的画像,和这幅一样悬挂梁上。
“这不是南宫姑娘吗?”乔三虎看着我。
我抓过火烛,小冰在画上是少女的模样,扎着圆髻,神态娇俏,躺在藤椅上,并且赤身裸体。
“陛下…”
怒火直冲脑门,血气都涌到脸上。他把她画成什么样了。伸手就去扯裱带。
“陛下!”乔叔叔在喊。
一扯,画未动。我加重力气,直接想扯下来烧了。
木架咯吱咯吱作响。房梁都晃动起来。画像扯掉了。我抬起眼睛,有记炮竹碎裂的闷声,瞬间从画像后飞出一枚箭。
尚未回神,乔叔叔将我一推。箭头直接插入他的胸膛。
“小心。”他依然在喊。
身后飞出一个黑影,未看清人形,却抛出一条锁链,如蛇尾般缠住我的脖子。
我抽出小刀去斩不断锁链。那黑衣人如鬼魅,抬手一带,将我拖去外厅。我拔剑朝他的腿刺去,他又抬手一挥,我被锁链扣住脖子,整个人撞向木桩,差点没吐出来。
“单立!”乔三虎哑着声音,朝窗外扔出火星。
我没晕过去,却挪动不开,那黑影立刻提剑朝我飞来。乔叔叔趴在地上,使劲缠住他的左腿。那人转身,朝地上的男人又砍两刀。再次回头对准我,我留着最后的力气,扔出匕首,插在他挥舞绳索的手腕上。
他吃痛松手。我趴在地上直喘气。这时羽林卫已冲到门口。那黑影闻风而动,瞬间打掉屋内的烛火,一片漆黑。他如影子一般,融入黑夜消失了。
“乔叔叔…”我爬到他身旁,他的胸口后背都是血。都怪我太粗心太冲动,你可不能死。
他喘着气,在我耳旁低语。我知道,此处都是陷阱,先回北桥堡。
回头盯着那座竹屋,愤愤对羽林卫说:“围起来,谁也不准出入。”
另外把南宫世子绑来北桥堡。
阿松是乔三虎从西北带来的马夫,此刻托着主人的上身,满脸焦虑。
“主子,先治伤吧。捎个信给王将军,请他去趟郡主府,闵老爷那里有外伤药。”
乔叔叔猛吸一口气,抓住我的手。他说若他死了,他要葬在西北。
“你不会死的。”那时的我还深信,好人都长命,死的都是恶人。
他却咧开嘴,莫名笑起来。夜空吹来暖风,他的笑意却越来越弱。
“因为小花的事…我一直怨怼你。”
我沉默不语。他的目光转而严厉。
“乔叔叔,对于想要的东西,我都直接去争取。”
他一直用严厉又细致的目光注视我。冷冷的月光使他的眼底很清明。
“那年我在万家庄出手相帮,并不为沽名钓誉。只因为喜欢你,想帮一个真诚的孩子。”
撇开头,鼻头涌动着酸楚。钢硬如铁的男人,躺在血泊,还用残存的意志与你较量。我无法不动容。
“乔叔叔,我做错了。”
他猛烈咳嗽起来,咳得接不上气。阿松让他别再说话。
“陛下,乔铮和青儿在西北与世无争。请陛下不要让他们入京,永生永世。”
我理解这番用意。只要有我在,他们永远都会平安。
“西北还养着
南宫家的几个孩子,请陛下一起保证他们的平安。”他更用力按住我的手,“虽然永昌有个孽障,但那边的都是好孩子。”
我俩的手臂都轻轻颤抖。我知道了,有青川姑娘养育,他们自然都是好孩子。
他又转头对阿松说:“少全死得凄惨。我算为他做点事。你把我带回去后,就去伺候老将军。”
阿松听他完全是交代后事的口吻,忍不住啜泣。
“你不会死的。”血汩汩冒出来,我依然倔强。
行车回到北桥堡,立刻有羽林卫迎上来。
“怎么了?郡主和刀伤药带来麽?”那两人的表情却是另有要事禀告。
四下一瞧,王琮去哪了。
“我们找不到王将军。”人人都这么说。
这么说,南宫博也没绑来。
“南宫世子来了,他在里面等候很久。”
那刻我突然冷静不少。回想今晚所发生的事,他知道我要找石碑,也知道我会去竹屋。他要置我于死地,然后在永昌兴建自己的城邦。他有一众城民的信赖和支持,我却带着大军破坏他的计划。他想杀死我,然后赶走羽林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