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调(241)
于是我叫人停下,环顾四周,没什么两样,幽深的黑树枝,伸入漫天漫地的迷雾。鹊姐姐,心里有些颤抖,你能回应我一声么。
再拿绢帕给狗子闻气味,它们依然不动,还对我狂吼乱叫。怎么会这样,转动轮子,这里只有白桦树,人迹罕及,野草纵生。忽尔一阵阴风吹过,烛火微弱,人和树都影影绰绰,一瞬间,我看见泥地上有块红血石。捡起来,就是那天花圃里的那块。
接过火把,又仔细看一遍,然后说:“这里的土没有草,你们把土挖开。”
小弟与阿寿一齐望着我,不可置信。
我沉声命令:挖。
他俩随即埋头挖起来。我嫌小弟动作太慢了,抢过铁锹自己挖。土那么松,一定是刚埋好的。
这时月亮渐渐露出,仿佛竭力照亮大地似的。突然阿寿一声尖叫:“快看,这有…”
是个麻布袋,只是普通装米粮的袋子,我喘着气,解开袋口的绳子,鹊儿的脑袋露出来,正好倚到我手上。
小弟一屁股坐到地上,连声喊:“我的天阿…”
阿寿大喊:“公子,她死了吗?她身上没伤。身体还是热的。可她没气了。公子,快摸摸她的手腕。”
我摸了摸,感觉自己的心快跳出来。她没死,有微弱的脉息。两只狗也围过来,蹦来跳去,比刚才叫得更激动。
小弟爬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腿。
“大哥,她怎么会埋在这里?”他困惑不解,“是遇到劫匪了吗?”
你穿一身绫罗绸缎,要劫也劫你。
“那么,就是有人要杀她。”
是的,有人要杀她。埋在这里,要她无声无息消失。谁要杀她,谁会知道她今天赶往弗怒寺。
阿寿托着可怜女子的脖颈,按压人中,轻轻喊她的名字。过去很久,女子咳出一声,脖子微微一沉,苍白的面颊正对我。
“公子,现在怎么办?”阿寿的面孔同样苍白,可怜巴巴望着我。
我拉起小弟,轻声安慰:“你们这样回去,会吓坏母亲的。人找到就好,其它事情不用多言。”
小弟点头,此刻他很依赖我。
我笑道:“不用怕,大哥会处理这些事。不过你要记得,不要将今晚的事对外渲染。人家问起,就说鹊姐人地生疏,走丢了。”
阿寿想说什么,我摇摇头,命他们将人抬去马车。两只狗失去目标,蹲在我的脚边不声不响,树林突然很安静。月色下,我默然端坐,过了片刻,阿寿折回,替我裹上披风。
“公子,折腾一晚上,先回去休息吧。”
他推着轮椅,轮子又坏了,一颠一拐的。我回头说:“明天一早,你去内廷给喜儿递个消息。我要拜见皇后娘娘。”
第77章 解语花(四) 春天的藤萝小院很美。一……
春天的藤萝小院很美。一早起床, 从花圃折下一束新鲜的迎春。捧着水瓶进屋,绿桃很高兴,哼着小曲看花儿。今天起得迟, 穿过花廊走到琼华宫的后院, 孝姑已然在等我。不同于以往, 她摆摆手, 示意我脚步轻些。
“大清早, 两人吵架呢。”
孝姑说,天刚亮,她走去后厨洗米,瞧见崔老头进了宫门。等她点上炉子煮粥,寝殿那头就传出争吵声。
“陛下仿佛很生气。”
会有什么事?我正疑惑,小宫娥递来一张条子,安福郡主府来人请我去东门见面。
“喜姑娘, 是闵大公子身边的人,瞧着很着急似的。”
折好纸条。崔管事守在寝殿门口, 我刚走近,屋内传出“砰”一声脆响,不知谁砸了杯子。
孝姑见如此阵仗,轻轻哀叹:“这回恐怕要折腾几天。我本想趁皇后心情好, 提一提湘儿去汉章院的事,如今不能了。”
这个时辰, 主上应该去前桥阁议政,他怎么还不出来。突然门嚯一声打开, 只见单立背着手,目沉如水,余光旁落, 见我等候于门外,渐渐浮出奇怪的笑意。
“元小姐,”他伸手,请我至庭院,“当初请小姐入宫,是为帮衬皇后的。看中姑娘谨慎稳妥,做起事来必然瞻前顾后。”
不懂他何意。他眼里的笑是掩饰怒火的。崔管事跟着,眉目低垂,却收腰危立。是我做错什么事,惹恼了主上。主君素来收敛心绪,我看不懂,所以觉得陌生也有惧怕。
崔管事轻轻解围:“喜姑娘年轻,皇后叫她做什么,她自然一股脑去做。陛下请息怒,都是老奴的差池,怨不得一个小姑娘。”
孝姑早拉我跪下,看不清单立的面容,但他的声音很清楚。
“元小姐,是朝廷请你入宫,不是皇后。内廷与外朝,四方安稳,才是最要紧的事。这个道理你爷爷应该教过你。皇后的行为有偏颇,你要及时劝告,或者及时来禀告我。劝诫主上,也是女官的职责。”
连忙低头答是。心里飞速盘算,这几天并没有大事。我奉命去过安福郡主府一趟,因为许久未见大公子,所以多停留片刻。另一件更出于偶然,公主读书要择位老师,我在太后宫内听见,担心绿桃不好与生人相处,自告奋勇说出顾虑。无论哪件事,主上都犯不着生气。
再抬头,他已经走了,嗖地起身跑入寝殿。小冰身披素袍,坐在一张宽大的圈椅内。她的面容很冷漠,尤其掀开纱帘的一霎那,身体陷落于四壁投射的阴影,有种奇特的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