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调(280)
我双手抱胸,他不适合担那样的责任:“小冰,你懂不懂,有的人天性软弱,比如郡主府那个。卢文七也是这种人,为善为恶,都不够坚定。把他放在要职上,会害了咱们。先前我过于轻率,才放他过去,今后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了。”
她没有反驳,漆黑的眼珠盈盈烁烁,过了半晌,她才开口:“那么叫他老实待在内城吧,我会看住人的。”
我摇头:“我得打他三十廷杖,还得叫赵拓看着,打完才能放人。尔后叫他回巴陵去,他是你姐夫,下半生总归衣食无忧的。”
小冰却说:“他没有你的筋骨,几十大板下去,人都废了。去了南方,那姐姐怎么办?陛下,他若肯安分守己,让人留在城里吧。”
我继续摇头:“不行,这件事由台谏捅出来,他们盯着呢。我不能因为偏私,叫人抓了把柄。从前军中的教训,将领叫人抓住把柄,从此无威信,士兵们就不服命令了。”
她知道我心意已定,夹了一块豆腐干嚼起来,眼睛只看鼻尖,半天不同我说话。我不信她会真的生我气,卢文七算什么东西。拉过椅子,端着药盅,等她吃好饭,再哄她喝药。
“小冰,”搂住她的肩头,“我坐在中殿够辛苦了,你不为我想想?”
她瞅着手里的药,抿了抿唇:“那你答应我,除去姐夫,不准牵连其他人。”
我落下眼角:“牵连谁了?我叫人暗中带他回来,不就是为保护你们。”
摸了摸碗壁,药都凉了。她不肯按时喝药,这病总好不了。她不懂我内心的期盼么,一点不为我着想,这样无故折腾半个月,她以为受苦的只有她自己。
“先把药喝了。”托着碗,另一只手紧紧环住她。她眼中却冷光一闪,突然手猛一抬,磕到碗壁,药全洒了。
外头听见动静,孝姑见我胸口给泼了一片,连忙找衣服帮忙替换。我一肚子气,踹一脚衣架,胸膛起伏,遥想从前的自己,何曾如此耐心对待过谁。那一个拿起沐巾,要帮我擦下巴的汤汁。我一掌推开,刚想发火,见她脖颈和手臂未退去的红印,惊恐之下,眼眶鼻头微微颤动,不得已忍住了。屋里太闷,换好衣服,不再看她,自己就走了。
守内廷大门的还是绿营那几个,我发了一通脾气,将他们挨个骂一遍。很快王琮赶到,我随即严正下令,皇后在养病,未来不准有人私自探视。王琮跟我出来,知道我心里不痛快,牵来两匹马,一起往宫外奔去。
“陛下,”他跟着我,一路小跑到城里,“陛下等等我…”
他在邺城就认识小冰,自然与其他人的语气不同:“你同娘娘生什么气。哎,女人都是难伺候的。陛下别认真斗气。”
我叫他别说话,放缓马步朝郊外走去。天气渐凉,路边草木露出凄凉的枯黄。枝头老鸦直叫唤,扯着衰败的嗓子,叫得人满头烦躁。今秋的收成不会好,户曹早前提醒过我。这叫靠天吃饭,前桥阁也无法,反而一直催促,尽快处决那个闹事的流民。他叫什么,我连名字都记不清了。突然想起郭池,他和老郑不能出事。不知道闵代英找到他们没有,有他在,他们不会那么幸苦。我早晚要处置保定侯,他凭何多年盘踞一方,搞得民生凋敝。这种靠家族恩荫的人太多,所以才重罚卢文七,小冰怎么不理解。她不理解的事太多,我又无法启齿,她认为我只想要孩子,才逼她每天喝药。
思来想去,念头又转到小冰身上。叹口气,眺望四周,天色不早,再走就出城门了。王琮想调头回宫,可我今晚不想回去。往南走就是九鹿,不如去山庄过一晚。王琮见我神色疲惫,就说去前方驿站歇歇,他差人回去取点东西,再通知宫里一声。他说总得告诉崔公公,不然老夫人要担心。
这间驿站挺大,正面一间大屋,后方伸出许多老树环绕,应该另辟出的院落。敲敲门板,无人应答,我们直接推门而入,大屋里没人,桌椅木柜一套齐备,如正常迎客的摆设。王琮吆喝两声,这才跑出一个布衣小子,打量我二人几下,说今日东家歇息得早,请我们回去。
王琮直接坐下,叫他下碗面条,我们吃了就走。他那副大摇大摆的凌人气势,弄的旁人不好回绝,只好低头应一声。我悠闲瞧一遍挂着的餐牌,觉得挺有趣,看完才坐下。想叫人再烧壶酒,突然后院传出杂吵声,有男有女,男的粗声大气,女的似乎呜咽着求饶。接着哐镗一记,这是铜盆摔地上了。
换一位长衫老人出来招呼,他说自己是店主人,送我们一笼蒸肉包,还是想打法人走。
王琮笑道:“老头,你们家里在打女人么?”
老人连忙说:“不是不是。后院来了惹不起的贵客,咱们只好关门歇业。两位相公,今日怠慢了。你们不用管这事,包上这些东西就启程吧。”
王琮便问贵客是谁。老头不肯说,他来了兴致,站起身亲自去看,慌得老头使劲拉住他。
“大爷,别去瞧。”老人说,“后院是韦家两头祖宗,捆着奴才教训,说要拉到玉泉山去。”
王琮随即瞧我一眼。我知道是谁,那两个犯了事,应该禁闭在家,怎么又跑出来了。原本心境沉闷,不想见他们,示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