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调(296)
他摇摇头:“他们不听你的,他们守着河堤,看你怎么和朝廷交代。”
我笑道:“这是我的问题。至于这里,铜雀台不是你发泄失意的地方。侯爷,我劝你打起精神,若南岭再来一次,恐怕你还要吃败仗。”
回到住处,郭池刚送大夫出门。这里是离水域较远的一处旧巷,前后两间院落,找到四叔后,我一直同他们住在一起。他见我回来,立刻说喜儿醒了一会儿,她是从皇陵回宫途中,遭随行羽林卫暗算的。那人名叫计小涂,可他翻遍记忆,不记得有这个人。
“我送急件回去,叫王琮去找。”
我阻止说:“这事还未通知陛下,别惊动旁人,吵嚷出来,人就找不到了。”
他将我推到后院。喜儿刚喝完药,脑门一圈包扎得很严实。那下砸得不轻,大夫叫我们细心留意。郭池托着她的后脑勺,轻声问想不想吐,又晃着手指要她辨认。她挺清醒,只觉得疼,不想吐,又转着眼珠子寻找绿桃。四叔的夫人在旁,立即说公主很好,就是饿坏了,刚才吃饱后又睡着了。
“喜儿,别害怕,我们都在这里。”郭池跟条大野狗似的,蹲在床边,把旁人的视线都挡住了。
“喜儿,你还记得计小涂长什么样?”他又问。
女孩想了想,点点头。我叫阿康拿纸笔来,照她的描述,将人脸画出来。很快画好了,阿康举着画像,女孩明显朝后退缩,表示很怕这个人。
“大公子,”她从人堆里看着我,“务必找到他,把他交给陛下处置。他害死好多人,我和绿桃能活着是侥幸。”
我点头答是。
她又好奇问:“白坞的老人是谁?他带人巡视河堤,和渤海国做买卖,好威风的样子。”
我简洁解释:“那是赖爷爷,人称江头赖,从前保定侯府的管家。”
她嘟起嘴:“怪不得,他说他就是官府。”
我转轮子挤到床边,与郭池并排,齐刷刷凝视她。受伤的不止脑袋,也担心她的双脚:“喜儿,别想这些事了。你的脚怎么样,还痛不痛?”
一语提醒郭池,他的注意力转移到她脚上。女孩不习惯被炙热的目光盯梢,捏着褥角安慰我们。
“不疼,真的一点不疼。”
于是四婶婶给逗乐了:“敷的药到时候了,你们是帮忙换呢,还是出去等?”
我和郭池退到门外。他有些发愣,直接把我放在穿堂风口,也不给我的腿盖条毛毡。
我抓过拐杖,戳戳他发硬的肩膀:“喂,怎么找出计小涂?”
傻子思索一番,竟然说:“我亲自去找。”
他有什么办法找人,他不能离开这里。我叹气:“你的密友呢?这人是他的旧部,把画像给他瞧瞧。”
他知道我指的是衣卓芳,鼓着腮帮子不做声。
我嘿嘿笑着:“他没地方去,总跟着你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喜儿的香囊递给他了么?一会儿她记起来,要审问咱俩的。”
男人腾地站起身,怒道:“别大声嚷嚷,这事知道的人还不够多。喜儿怎么什么都告诉你。”
我依然抓拐杖,指郭池下令:“我需要衣卓芳去找人,找到就带回这里,我亲自处置。他不是官府的人,他去最合适。郭将军细想,如果你觉得不妥,我就不说了。”
他明白我要私下处置,瞪着圆眼,终于极不情愿点了点头。
“那么…”他还有话说。
我打断:“阿康陪他一起去。你留下,陪我清扫江头这帮无赖。”
他就不言语,原地坐下,我知道他是愿意的。
我又看着他笑:“你放心,我不管多余的事。”
处置江头帮需手起刀落,不然先被他们处置了,恐怕比起我恨他们,他们恨我更甚。按捺激动心情,因为喜儿做噩梦,清晨我很早起床,预备去药材铺抓安神药。门童套车慢了,还叫我训一顿。我命阿寿留下看家,让柳二推我上街逛逛。今日突然暖和一些,江上起了雾。沿街只有几间铺子开张,我叫车停下,先买两碗米粉吃,吃完再到药材铺。等阳光出来,雾消去一点,慢吞吞选好药材。郎中说江头村没有野生灵芝,要去外面找。我叮嘱两句,正准备结账,突然地上横斜几道人影,抬头一瞧,给几个大汉拦住去路了。
“是找我么?”我笑问。
江头赖的手下就是敢光天化日之下绑人。两人挡住柳二,另一人站在我面前。
他们十分客气:“赖先生家里有上等紫芝,请公子去拿。”
那药材铺的郎中见此阵仗,连忙封门歇业。我见外头有部马车,自家的车却不见踪影,回头吩咐柳二。哪知有人持刀在柳二后脖一探,示意他别动。
“闵公子,我们扶你上车。”
我被人从轮椅上架起来,拖了两步,很快给塞进车。他们又装作扶醉汉的模样,将柳二一并带走。
从车上往外观察,虽然浓雾消散,窗外依然是个阴沉的世界。总觉得铜雀台缺少些东西,却说不清是什么。坐着马车朝白坞驶去,却在途中打了转,转到沿河一个废旧渡口,四周没有人迹,只有一条船就近停泊。
我又被人拖下来,口中抱怨:“最好赖老头在里面,别叫本少爷白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