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规矩,奴隶更换主人时,要烫掉前任主人的印记,再烙印上新的。有些恶劣的人,会故意将烙印烫在奴隶的脸上。这些“优质”奴隶,也不乏更换过三四个主人的存在,他们身上大片丑陋的烫伤,委实骇人。
他们下船的码头上,人们不是没见过色目人,可这样的阵仗,还是将不少人吓着了。
尤其,有十几个奴隶在穿了裤子后,把裤子扯了个洞,自制了一条开.裆.裤——烙印在臀,如牲畜。
押送他的管事见状犹豫了片刻,也只是整理了下队伍,别让这十几个露在外头,实在是太伤风败俗了些。他没有再给他们一条裤子,管事的已不是滥发同情心的年龄与见识,不患寡而患不均,即使把旧裤子收回来,也很可能在奴隶间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群奴隶就一路招摇过市的,被送进了京城,分了三批,两批送向了颛孙家的两个庄子,剩下数量最少的,被送进了颛孙家的铺面当伙计。
元烈帝的桌案上,顿时多了无数弹劾的奏折。
颛孙家就没藏着掖着,船属于颛孙家一个旁氏子弟,奴隶当然也是他带回来的。
元烈帝看了一眼被他收在一旁的投名状:“……”
正常情况,你们不是该尽快遮掩吗?光明正大摆出来,这还是什么投名状?
这回颛孙恬义按规矩自辩了,没有对言官报以老拳——他也头疼,这儿子谁家想要,谁牵走吧。
“陛下还记得熙儿曾泛舟于海上吗?”
元烈帝“嗯”了一声,他还带了一群内附的野人国君来,现在都在南侯村种田呢。可这事后来元烈帝想了想,不太对——历史上会内附的王族,要么被中原兵马打得兵临城下了,要么是中原兵马在他们附近揍了别人,被他们看见了。
这些野人国君所在的地方,明摆着就没见过大楚的兵马……他们唯一见过的就是这位少将军,在此之前,这些人很可能还帮助过劫掠大楚的倭寇,怎么这群人就突然内附,还乖乖种地了?
他们应该确实是野人国君,这点颛孙恬义、越熙,当地官员都一致确定,且跟随奏折也供奉上来了一些野人国君的身份证明,金王冠、金项链之类的,虽粗陋,但也是当地最为贵重精巧之物了。
所以……这些家伙是怎么降的,又是为何如此乖巧的呢?
挨打了呀。
瘦削的少将军,乃是一位不可貌相的好战猛将啊。
“当时熙儿认识了几个朋友,也都是些不通礼法的异域蛮人,不过都是豪爽大方之辈。这些人前些日子送来了些特产,直接送到了瑞王殿下那。送的时候还道,若熙儿不收,那他们就一刀砍了扔海里去了。臣也是无奈之举。”
“……”金殿上的君臣和诸王,此时都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两下颛孙恬义。他们是真没想到,原来颛孙阁老如此会编故事。
都知道这故事八成是假的,但没法质疑,还得道一声阁老仁义。不然怎么办?把那些“异域蛮人朋友”找出来?他要是真找出来了呢?到时候丢脸的还是咬着不放的自己。
散朝之后,元烈帝摸着胡子,觉得这行事风格,颇有几分颛孙大郎的风格。
——所有人都知道某件事他就是故意去做的,可还是都得顺着他,因为他指出来的那条路,是最符合大局的。
但是,这次他买奴隶来做甚?
“去,拿舆图来。”元烈帝吩咐。
稍后舆图在书房中展开,元烈帝看着西南,又看外海,再看京城。
“清理运河……”
颛孙恬义修运河的折子还没上,他还在运作中。总不能他一上奏折,就跳出来一群人反对。这种大事都是要事先开足了小会,各方面达成一致,才最后在朝会上提出来的。
元烈帝当然是最早知道的,而且他也支持。
“奴隶……”
元烈帝舔了舔嘴唇,脑海中灵光一闪,让他动心了。
清理运河最大的问题,不是钱粮,是征发徭役。且一旦开始,都不用想,是必定会有人以劳民伤财鱼肉百姓来上折骂他的。毕竟不独他,只要是修运河的皇帝,都挨过这骂。
拿奴隶,虽然也会被说残暴不仁,但老百姓一定高兴。
财政压力也会低很多,毕竟大楚的徭役虽然是强制征发的,却会给报酬,就是报酬不高,另外还得给百姓安排吃喝住处。即便吃糠咽菜、挖地窝,这也得需要人力、物力和财力。当然,奴隶也不能彻底不管了,可总归无需如百姓那般在意。
元烈帝想起来户部原本塞给西南前线的发霉粮食了(对,他也知道),薛家补了不少亏空,但没补全,剩下的只能大家一起来装瞎,继续让它们烂,除非哪儿闹灾荒了,否则是不敢给老百姓的,但是,给奴隶呢?
这想法一出来就日日夜夜都在元烈帝脑袋里头转,虽说楚国腹地与西南都有色目人居住,北部与西北也有许多规划的异族,运河沿线应该也有,他们也都是高鼻凹眼。但这些人是极少数,多数底层百姓最远去到县城,这些人不会将他们视为同族。百姓不会因为奴隶的遭遇产生同情……至少不会有太强烈的同情。
尤其当他们意识到,奴隶不干活,自己就得去挖运河的时候,老百姓大概只会对奴隶拜拜佛,然后有多远跑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