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 是的。”
“带户籍册子没有?”
“这?买粮食还得用户籍?”敲锣的人虽也说了,可许多人都没记住。
“还不到市价三成的粮食,细粮的大白米,每人定量, 可不得用户籍?”
“不到市价三成?!”
“门脸在青砖大街第三间, 你们可去看。但要买, 就得要粮票。”
青砖大街是当地店铺最多最好的一条街道, 立刻便有好事者跑去看了,那第三间原本是间卖书画的铺子,此刻门板拆了, 书画古玩都搬出来装箱,粮食却一口袋一口袋地朝里头塞。
店铺一侧的门板都被拆了, 围了一圈的大柜台。
有人问, 伙计也说卖粮,但先交粮票。甚至若没银子,用粮票也可直领一半的粮食。
人们又看了摆在那儿的粮食, 果然都是白米,没掺沙子,不见麸皮。这是其他粮店里卖的上品精粮。
陀安州的人多吃面、豆,少吃米,但这不代表他们不吃米。这可是养人的细粮,但价钱只有粮店里的两成半,还是按照粮店里的下层糙米算的,若是细粮……这就是白送啊。
“假的!都是假的!骗人的!”
嚷嚷造谣的还在嚷嚷,可老百姓总不能把送到嘴边的实惠吐出去吧?
有第一个人拿着户籍去官府领了粮票——这粮票也有意思是,是十分厚挺的桃红色,还套印着波浪纹,上书“十斤”与年月日,以及“半年有效”。也可要小额的,深青色的五斤,鹅黄色的三斤,紫红色的一斤。
家里十八岁以上的,六十以下的,十斤。五岁以上到十七岁的孩子,五斤。从六十一开始,十三斤。
按人头算粮不多,但这些粮就不是让百姓都吃饱肚子的。这是救急和救命的。且百姓可以用这些细粮去换粗粮和豆子,换了之后,至少重量上,能多出五倍来。
粮票和钱交了,半两也不克扣,秤都高高的。
去领的人越来越多,衙门口与粮店口的人,也越来越多,但敢挑事的,都让士卒给拽了出来,先是棍棒之下一通好打,接着便捆在旁边示众。边上站着的看守大冬天还敞胸露怀,露出满胸口的护心毛,手里拎着根鸭蛋粗的鞭子,十分震撼了。
百姓提了粮食回家,多是笑着的。
“咱们留些米给娘和你熬米粥,补一补。剩下的卖了,能多买些豆。”
“都留下吧,咱们……也吃两顿大米饭。”
“好!”
炊烟处处,米香阵阵……
“这本该是白给咱们的,贪官却要卖!”“那么多的粮食,只给咱们一小点!”
“才十斤,还要钱,够谁塞牙缝的?”“打发要饭的呢!”
虽被抓了不少,且一个都没被放。衙门和粮店对面新建了茅厕,这些家伙拿链子锁着,天天被鞭子抽着打扫茅厕,运屎送尿呢。
但是,要搞事的家伙,还是坚定地要搞事。
多数百姓,白米吃进嘴里,再听人念叨这个,心里就没这么理直气壮了。虽然他们不会说,心里却明白,这是朝廷给的实惠。看着这些米,明知道现在旱了,却只剩下踏实。
这粮食确实要他们买,可便宜的米却又更接近一种稳定的进项,反而比救济更让人踏实些。
都是熟人,劝却是不好劝的,老百姓最多是转身离开。可终究有人贪心不足的,或脑子不大好的,被哄着一块儿走了。
他们一走,便又有些人跟了上去——若这些家伙闹一闹,真有了便宜呢?可不能让这些人将好处独占了。
于是这人就越来越多,去衙门的少,去粮店的多,毕竟粮食在那儿。
“都是一群贪官!把粮食给我们交出来!”“交出来!”
“呛啷!”腰刀出鞘!齐刷刷的亮银刀锋,阳光下灼人双眼。
“……”
“朝廷要杀人吗!”“贪官要捂我们的嘴吗?!”“上!粮食本来就是咱们的!”
“让说话过的——先出来——”清朗的嗓音,瞬间盖过了零散的叫嚣。
百姓:“……”
有些百姓下意识扭了头,朝出声的方向看。
“让别人替你们找死吗?!”还是那个清朗的嗓音,用着有点古怪的当地口音,但百姓倒是都听得清楚明白。
这年头百姓对外界的认知,来自唱戏、听书和闲唠嗑。被忽悠着跟来的这群人,更是一心贪便宜的贪心人,可这种人有个毛病,他们可以贪别人的,但必定不能让别人贪他们的。
他们只想来起哄,要走些米粮,士卒亮刀,他们已经打了退堂鼓,只因没人动,为了脸面才两股战战留在当场,此时一听,顿时“恍然大悟”。
“好啊,你这是要让我们死啊!”
“你如何不去挡刀的?!”
“不是!别听这些兵痞胡说!”
“你们才是胡说!”
没一会儿,就有十几个人被从人群里推搡了出去,他们还要再回人群,官兵那边就听几声弓弦的颤音。
“啊啊!”惨叫阵阵,眨眼间,被推出来的十几个人,全都让箭硬生生钉穿了小腿。
士卒散开,小月亮手持一柄大弓,身穿黑色的全身重甲,从人后走了出来——还是矮,披挂整齐都能被人遮住。
“煽动民.乱者,杀!”正是方才出声的那清朗的嗓音,此时喊出来的话,却带给了人彻骨的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