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昔隐回风(18)CP+番外
纠缠中一束极明亮的火焰从靳家宗祠正上头欻地腾起,瞬间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阿七如被一瓢冰水兜头浇下,四肢百骸立马就僵住了。
热浪蓄势待发,而他却如同身处深冬,关节都被冻出冰碴,像是被那火光照成了瞎子,瞬间什么也都看不到了,浓雾重重,仿佛不计其数的恐怖鬼脸在展露獠牙。
不知不觉淌下泪来,阿七两颊冰凉。
这样大的火,分明什么都不该听见。
但阿七还是听到了沈焦的声音,还是那样温和、从容,乘着清凉的秋风似水流淌。
幻觉中,沈焦背对着他,虔诚道:“神明在上。”
“神明在上……”阿七说,声音嘶哑。
臧初问:“阿七在说什么?”
阿七和着沈焦的声音,一字一顿,连牙齿都在打颤:“神明在上,赐吾景福。”
“神明在上,赐吾景福。”沈焦祈祷,“吾愿王似栲杻,遐不眉寿,吾愿民如桑杨,万福攸同。”
烈火中,沈焦回过头,轮廓边缘失控颤抖,他温和地对阿七笑了笑,嘴唇一动,那是在说:
“再见——”
阿七瞳孔剧烈颤抖,冷汗瀑出,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仿佛有许多人嘈杂地向此处奔来,脚步声如混乱的擂鼓、府兵的轻甲咔哒作响、兵刃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尖叫。
所有声音争先恐后钻进阿七的脑海,如数柄大锤一同砸来。
“带这小子走。”滑青飞快地说。
“是。”公鉏白扛起阿七,向滑青点头示意,便和臧初一同掠向暗处,很快,滑青也悄无声息地走了。
他们前脚刚走,李淼后脚就到了,他拨开救火的府兵,脸色难看,目光沉沉地望着燃烧中的火场。
“怎么回事?”李淼忍不住问。
“李大人。注意言辞。”滑青像一片边缘光滑的阴影,从靳莽身后滑出来。
沙鹿侯靳莽挥手示意无妨,垂眉望着混乱中四处奔波的府兵。
李淼忍不住道:“今天可是灵真日!”
靳莽鬓发灰白,但仍然如暗夜中的松树那样站着,没有说话。
滑青道:“李大人,没有人会火烧自家的宗祠。”
李淼一咬牙,刚想张口。
身后红衣面具的葛霄一整天都没有说一个字,这时却微微加重语气,道:“李淼。”
李淼面部肌肉抽搐,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话憋回肚子里。
这时,宗祠的牌匾被烧得坠在地上,旋即火星飞扬地四分五裂,听得众人心尖颤抖。
靳莽终于开口,道:“把人给我找出来。”
旋即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滑青应道:“是。”
就在众人都盯着火场的时候,一只杂色小猫沿着墙壁边角,毫发无伤地从火场里闪出来,它太小了,故而能完美地藏进阴影里,谁都没有发现他。
葛霄却一转身,不露声色地截住了这只灵活异常的小猫。
小猫叼着什么,发不出叫声,也没法呲牙,从喉咙里滚出一连串呼噜声。
葛霄瞧见它嘴里的物件,还未来得及细察,忽见李淼已经要望过来,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小猫拢来藏在斗篷下,仍旧面不改色地站直了。
小猫徒劳地挣扎片刻,也只好既来之则安之地收回爪子。
【作者有话说】
终于三万了…………下一章在周四零点一过再更,让我为榜单努努力(感谢
第9章 漆树的漆,决汩九川的汩
当晚,下了一场暴雨。
葛霄在雨中等了半个时辰后,便悄无声息地走了。
最后只有李淼撑伞固执地等在宗祠外,未进半点饮食。
他牢牢地盯着劳碌的人们,不肯放过一丝细节,身上衣裳还是祭祀时的那一套,被雨水浸湿,沉甸甸地压在身上,险些折断他的脊梁骨。
那火是和着火油起的,即便是有暴雨助阵,仍然缠斗到后半夜才灭。
靳家宗祠已经是一团稀烂。
火刚灭尽,李淼就拖着祭衣,深一脚浅一脚地步进去。
这座不知道建了有多久的宗祠只剩下一滩奄奄一息的废墟,炭化的木头如同发出最后一声叹息似的,缭绕出一阵白烟。
滑青殷勤地扶着他劝:“李大人别急,该有什么我定然原样呈给您。”
李淼充耳不闻,直到他走到原本是祭桌的地方,才停下脚步。
那里躺着一具已然面目全非的、烧得焦黑的尸体,还保持着跪坐的模样,身上无论有点什么,怕都已在这场火里化作灰烬。
“哎呀。”滑青发出一声嘘唏。
李淼推开滑青,蹲下来,仔细地检查尸体。
滂沱大雨仍不知疲倦地浇下来,把木头泡得湿软,凹陷处积攒的水洼波荡不息,倒映出那尸体紧紧握着的、一直到死都没有松开的、与他几近融到一起的物件。
那是个牌位。
滑青终究没忍心继续望着那牌位,因那牌位写的是……靳莽的名字。
“死去元知万事空。”靳莽将写着自己名字的牌位交给滑青。
滑青却没有第一时间接过。
“他们葵人甚信死后重逢时、彼此定会新如婴孩,肜人也信鬼神。”靳莽说,“那便死后再见罢,他会满意的。”
靳莽用指尖敲敲桌子,平静道:“这也是承诺。”
滑青欲言又止。
靳樨忽然道:“父亲。”
靳莽挥手止住他接下来的话。
滑青叹口气,上前接过牌位,向靳樨点点头,推门出去。
翻找中的李淼动作忽然停住,接着他的肩膀微微颤动,半晌,才缓缓地站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