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你手段卑劣,只会藏头露尾地做些恶事,可你仍是在乎尊严,更想要一场盛大的、无人能忘记的抗衡。”
福王死死地盯着阿蛮,厉声道:“满嘴胡言!”
阿蛮笑了起来,漆黑的眼眸注视着福王,注视着他曾经的主人,却再没有从前的恐惧,他觉得现在的福王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惶恐的小丑,色厉内荏地强撑着自己所谓的尊严。
“可你不是正在失望吗?在一个寂静的夜晚,就算如你所愿有文武大臣见证你的失败,却是将你最丑陋最不愿意被人所知的底细全都抖搂出来,你不是以一个储君失败者的身份站在这里,而是一个弑父者,一个叛国者!”阿蛮的笑意越来越浓,可声音却还是那么淡,“现在,你高兴吗?”
福王一声怒吼,一口血呕了出来,显然是被阿蛮气得不轻。
太子动了动脚,谨慎避开差点被福王的血溅到的地方。他轻轻咳嗽了声,“今夜福王与阿蛮的对话,孤与诸位都听得一清二楚。而今对福王的处置……暂时先拿下关押在牢中,诸位以为如何?”
那些默然听完了整个过程的朝臣们自然不会反对。
更甚之,想要当场追究福王弑父的罪名。
在福王和阿蛮的对话中,并没有怎么提到这件事。
可今日皇宫之所以戒严,不正是因为太医院在皇帝的尸体上查出来问题?原本禁军听从太子与福王的命令将整座皇庭封锁起来,却没想到到晚上的时候却闹了起来。
……据说是楚王带的头。
这些被迫留在皇宫中的大臣听到这个消息时,只觉得时候到了。
没人相信楚王不是奔着皇位来的,哪怕太子相信他也是无济于事,要是楚王真的没有心思,他何必背负乱臣贼子的罪名?
皇宫戒严,他们本不该乱走,却有一位太子近侍赶来,将他们请了过去。
赶到的时候,禁军首领王业兴的脑袋,正滚落在地上。
数十禁军陈列在边上,手中的兵器虽然举着,却无论如何都没能砍下去。
楚王杀了王业兴。
除了楚王外,太子也在。
这大概是禁军投鼠忌器的原因。
太子正在苦口婆心地劝说:“虽然王业兴是不太对劲,可你也不能直接把人给杀了。这不就成了口无对证了吗?”
他也是收到口信的时候才匆匆赶来的,就只赶得上楚王动手的那一瞬。
楚王随手将刀挥了挥,面无表情地叫了一声:“十三。”
那名带来朝臣的近侍往前走了几步,朝着太子与楚王拜了一拜。
太子狐疑地看向他:“你,你不是马赫?”
那是马赫的脸。
可马赫不会有他这样的言行。
这是个练家子。
噼里啪啦的脆响,听得人的耳朵刺痛。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称之为十三的人身体开始扭曲,晃动,最后恢复了自己原有的身量,原有的声音。
“回太子殿下,我的确不是马赫。”
十三不紧不慢地将事情道来。
今日下午,太子近侍被楚王借用出宫,去府邸与阿蛮传话。可在说话间,又给阿蛮夹带了消息。
楚王的确是给阿蛮送了信。
只是那信上,却还有别的痕迹。
阿蛮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在读完信后,用借口将马赫留在府中片刻,转身就去找了郎宣。
而后,一个完整的计划就形成了。
十三伪装马赫入宫,将消息传给楚王,而阿蛮会选择赴约。
当时郎宣也曾建议过将马赫放回去,而用十三来替代阿蛮赴约——这是为了阿蛮的安全着想。在暗楼内,阿蛮的身手排不上前列,要是遭遇危险,十三比他更有可能活下来。
郎宣可不敢想象,要是楚王回来后发现阿蛮出事会是如何模样。
可阿蛮却很坚定。
“你明知道十三替代马赫入宫是更好的选择。”阿蛮摇了摇头,拒绝了郎宣的想法,“如果依着计划行事,我也应当不会出事。”
他无意识地摸了摸袖口里冰凉的东西,那是伴随着替代性解药一同送来的毒源试品——阿蛮认真地说:“我必须亲自赴约。”
无关乎那些高大,冠冕堂皇的理由。
仅仅只是因为阿蛮想要这么做。
在众人的注意都在福王身上的时候,少司君伸手抓住了阿蛮,将人带到自己身前来。
“你受伤了?”
少司君的声音很冷,手指轻柔地抚摸过阿蛮的胳膊。
阿蛮低声说:“只是摔伤。”
他仰起头,盯着少司君的神情,片刻后他轻笑了起来:“我原以为你会不高兴。”
对于阿蛮的轻举妄动,对于他的亲身涉险。
“我想杀了他。我会杀了他。”少司君如此说,无视了那些听到他的话看来的视线,“但你想这么做,对吗?”
他的手往上挪,停留在了阿蛮的心口。
“我闻到了愤怒的味道。”
阿蛮扯了扯嘴角,没有开口。
因为不必说话,少司君已经明白他的情绪。
是啊,愤怒。
在收到来信时,阿蛮最先浮现出来的情绪是愤怒。
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火焰燃烧起来,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了阿蛮的平静。
他清楚地意识到,福王会这般的原因,只不过是没将他们这些出身自暗楼的人当人看。
哪怕福王将他们当做一个活生生的个体,当做是一个会呼吸,会有自己想法的人,而不是纯粹的工具……就不会有利用十八对于父母的渴望将他引诱出来的同时,又觉得他不会有任何的愤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