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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不想演(91)

“没什么有趣的事情。”少司君平静地说,“母后还在的时候,她会给我与大兄煮一碗面。母后去后,每年都是宫宴,听天子说些父慈子孝的话。”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没有什么感情,就仿佛他真的是这么想。

阿蛮恍惚地意识到,少司君在有些时候的确会有某种超乎寻常人的淡漠。

他在被窝里滚了滚,发出一点不该有的动静,最后又滚回少司君的怀里,努力往上钻了钻,露出半张脸。

“……我想问一个问题。”

阿蛮缓慢地、迟疑地说。

至少在这一刻,他并非出于任务在问。

“我没有食人的怪癖。”少司君漫不经心地说着,“但对某些特定的人,的确会有食欲。”

他仿佛是阿蛮肚子里的蛔虫,还没等人开口,轻易地将本该石破天惊的秘密袒露在阿蛮的跟前。

阿蛮一时无话。

猜测与事实,是截然不同的意义。

“……你可以不承认。”

“可阿蛮想知道。”

阿蛮将脸埋在少司君的肩膀,用力吸了吸,无法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平时吃食上,都觉得没味道吗?”

“很难吃。”少司君这么说,“所有能入口的东西,像蜡,像木头,像沙砾。”

每一次咀嚼,都是违背本能的痛苦。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阿蛮舔了舔少司君的肩膀,仿佛是在学男人最喜爱做的事情,“那听起来很绝望。”

“大抵是有。”于是,少司君也低头舔了舔阿蛮的耳朵,潮|湿的热气扑打在他的耳道里,“比如……将阿蛮完整地吃掉。”

那听起来像是一个血腥的笑话。

可阿蛮的心却在不住地下沉,因为这话是少司君说出来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阿蛮仿佛被少司君养出来一个古怪的习惯,只要是男人说出来的话,就必定是真的。

……多么稀罕,这是一个令人不安的征兆。

“你一直在克制,”阿蛮的声音有些轻,“而且做得很好。”

做得很好吗?

阿蛮这话,却是让少司君想起了许久之前的事情。

这是年幼的少司君闭门思过的第一个月。

他险些杀了皇帝这件事,显然引发了天子与皇后之间剧烈的争吵。

这是帝后二人关系最紧张的时刻。

只是不管是谁都有着相同的默契,那一夜发生的事情不曾外传,所有人都被封住了口。

少司君被囚禁在皇后宫里,一步也不能离开。

这听起来像是某种惩罚,可实际上却是皇后试图保住他命的办法。只有将人寸步不移的放在眼皮子底下方,才能确保不会被皇帝所杀。

身为漩涡的中心,少司君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异样。

每日都按部就班的生活着,那种非人的冰冷与沉默,有时会让皇后崩溃。

她还是无法相信自己教养出来的儿子会有弑父这样疯狂的念头。

直到那一天。

殿内来了新人伺候,管事姑姑将人带过来让皇后挑选,当时被拘在皇后身边的少司君抬起了头,目光死死地盯着站在最末端的一个人。

皇后还以为少司君是看中的那个宫女,就叫她抬起头来。

却没想到在皇后开口的那个瞬间,少司君捏碎了手中的茶盏,而后拿着那锋利的锐片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小孩的动作快准狠,凶恶到仿佛就开的不是自己的皮肤,而是无关紧要的肉块。

皇后被少司君的动作惊呆了,反应过来之后连忙要叫太医,可是少司君那双血淋淋的小手却抓住了她的袖口,轻轻地晃了晃。

那对于情绪不怎么外露的少司君来说,便算得上一个小小的撒娇了。

“母后,让她们离开。”

少司君一字一顿地说。

在他开口的那个瞬间,皇后也紧接着意识到,这孩子几乎把自己的嘴巴都咬烂了。

皇后叫人去找太医,也屏退了身边所有的人。

在太医还没有来之前,皇后试图用手帕压制住那潺潺流动出来的血,“小七,你到底在做什么!”她的声音充斥着惊怒与担忧,以及这段时间无法抹去的疲惫。

少司君呆呆坐着,空白的小脸上难得有些茫然,他慢吞吞地说:“母后,我好饿。”

然后,他又说。

“我刚刚想吃掉她。”

……吃掉什么?

皇后一直都知道小七的性格与常人不同。

他就像是一头浑然天成的兽。

自出生至今都仍然带着本能的兽性。

要教导,驯化他,远比其他人要难得多。

可至少小七是听话的。

他会听皇后的话。

也会听大兄的话。

许多事情说上一遍不能够让他明白,那就说上两遍,说上三遍,重复多次之后,就算少司君不明白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什么,可他至少知道在什么样的时候,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这是皇后费尽心思一点点训练出来的。

有时候确实很累。

可是当小孩乖乖地贴在她的身边,她说什么就听什么的时候,那种奇异的满足感也是无法比拟的。

……可她从来都没有意识到,少司君当真是一头怪物。

在太医赶来为少司君上药包扎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宫殿都是寂静的。

皇后不说话,少司君也不说话。

小孩并没有觉得这种氛围有多奇怪,安安静静坐了一会儿,觉得肚子有点饿了,就去抓桌上的糕点吃。

皇后幽幽地盯了一会儿,突然发现大夏天的,早上出炉的糕点,现下应当已经有些异味了。只是不知出于哪种疏忽,本该撤走的东西没有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