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鸢(75)
沈婉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般精简回京,必是情急之下做出的决定。他们从京城去江南足足用了五辆马车,但今夜却只有她这一辆马车。
这辆马车没有繁复的装饰花纹,车厢内部只是舒适朴素。
车厢中除了她和平玉外,另外两个人便是躺在摇篮床中的孩子和面色紧张的奶娘。
定是出事了。
沈婉鸢感受着马车飞驰在雨夜中,还未等她掀开车窗看着窗外的情况。
一支飞箭便擦着车窗而过,马车后面瞬间响起了刀剑金铁交鸣的铿锵声,刀枪剑弩和厮杀声响彻天地。
沈婉鸢从来没有离死亡这么近,马车猛烈的飞驰前进,她扶着摇摇欲坠的车厢,感受心脏猛烈的跳动。
“啊!”
一支飞箭瞬间穿透了车厢,奶娘的身躯瞬间被箭穿过,炙热的鲜血喷射在车厢内。
沈婉鸢的瞳孔猛然一缩,一瞬间四肢变得僵硬冰冷,她的脑海瞬间混沌,甚至都来不及让她惊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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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黄色的朝霞逐渐染红了整片天空,陆珩已然站在京城私宅的门口等了一夜。他穿着昨日的玄色长袍,身上沾染上了一夜的露水,仿若石像一般站在原地眺望着官道的尽头。
“王爷!马车回来了!”侍卫禀报道。
陆珩看着武安浑身是血驾驶着马车,还未等他问话,武安已经昏倒摔下马车。
侍卫们赶忙把首领抱走。
陆珩看着车厢上满是刀剑痕迹已经插在车厢的飞箭,他的眼中已然升起了滔天的恨意。
他手指紧攥,快步向前掀开车门,浓郁铁锈般血液的味道充斥着他的鼻尖。
车厢内,入目可见之处都是红褐色的鲜血,五支飞箭刺向车厢,平玉和沈婉鸢蜷缩在车厢的角落内。
“婉婉,孤来接你了。”
陆珩低沉的声音在沈婉鸢的耳畔边响起,她迷蒙的脑海中还停留在昨夜的厮杀中。
沈婉鸢抬眸看向陆珩,眼底没有任何悲喜。
当她缓缓抬起身体,陆珩才看到沈婉鸢把孩子紧紧抱在怀中,小家伙没有受到昨夜的波折,脸上还带着泪痕,他却看到沈婉鸢面容的刹那,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一双小小凤眸却笑得分外开怀,笑起来的小嘴露出了没有牙齿的牙龈。
沈婉鸢低眸看着孩子,似是沉溺在他无牙的笑容中,瞬间她又收起了笑容。
她没有说话,把孩子塞到陆珩的怀中,在平玉的搀扶下,踉跄地走下了马车。
沈婉鸢看着漆黑的大门,又转身看着新生的太阳,面无表情的走向了黑暗中。
自从那日刺杀之夜后,沈婉鸢便没有再见京郊私宅见到陆珩,她倒是每日能见到来给她诊脉的白术。
白术是一个顶好的哥哥,他在京城总是想着她在江南,时不时寄些京城的小玩意给她。
白术说:“王爷这几日忙于应付他的婚事,所以没有来。”
沈婉鸢自然不想看到陆珩,她手中放着一张空白的九瓣腊梅图,看起来就像数九肖寒图,数九隆冬中每过一天,便画上一瓣花瓣,直到所有的花瓣都填满了颜色,春天就该来了。
沈婉鸢这张只画着三朵梅花,一朵五瓣,一天涂一瓣的话,最终指向的日期则是陆珩三月初三成婚的日子。
还爱吗?
不是,只是因为白术说过:“陆珩成婚那日,定会让鸢儿离开这里。”
那日,她不止一次说道:“哥哥,陆珩会杀了你的。”
白术笑着说道:“不会,他还有求于我,你且放心我是不会死的。”
沈婉鸢就这么等啊等,直到腊梅还剩下最后一片花瓣还没有涂色。
三月初二,那是陆珩成婚的前一天,也是沈婉鸢在这个牢笼的最后一天。
沈婉鸢长坐在抄手游廊的栏杆上,感受着晌午春意正浓的阳光,看着小院中灿烂如粉海的桃花树。
这还是上次被陆珩抓回来时,他专程让人从宫中移栽过来,以前从来没有细细观察,今日有了心情和时间赏花,看着的确是比护国寺的桃花开得更盛大。
忽然,咯咯的笑声传到了沈婉鸢的耳中。
她站起身来看着远处被奶娘和侍女哄着的孩子。
奶娘也看到了她,赶忙跪地说道:“奴婢知罪,打扰了沈姑娘,奴婢这就带小世子离开这里。”
陆珩觉得她不喜孩子,便下了命令让孩子不能出现在她的面前。
但她又怎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
白术说,最初大抵是产子后,身体还没适应的自行调节。但是随着时间的变化,她在马车中躲避着刺杀时,只想着舍出全身护着他,不让他受到半分伤害。
在马车上,看着他笑眯眯地望着她时,她怕她心软再也逃不出陆珩给她建造的牢笼。
今天,她只想仔仔细细看看他,把他深深刻在她的心里。
午时刚过,陆珩却抽空来到了京郊私宅,他行至正房看着屋内空无一人,他脸色微沉问道:“姑娘去哪了?”
“用过早膳后,姑娘就一直小世子的屋子里。”
陆珩略带惊讶,行至厢房推门而入,一阵轻柔的摇篮小曲传到了他的耳中。
他掀开层层淡蓝色帷帐,听着声音逐渐变大的摇篮曲,他掀开帷帐,却是他在心底期盼了许久的场景。
沈婉鸢穿着一袭粉嫩长裙,长发微散在身后,手指轻轻摇晃着摇篮,一双眼眸温柔的样子仿若溺出水一般。
“陆珩
你看,他真的是我生出来的人。”
陆珩坐在沈婉鸢的身后,环抱着她的腰肢,把脸埋进她的脖颈,似是劳累了许久,他轻嗯一声道:“那天,孤真的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