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羽倾舟(165)
比他年长的炎葵虽懂得了男女之防,但他在她眼里还完全是个孩子,所以她只是睁着一双眼看着,待到他涂抹不上后背的伤口时,才伸手从他手里夺过药瓶,坐在他伸手一边替他上药一边问:“疗伤术你没学?”
她触碰上来的手极其自然,像从来不觉得他是什么灾星,所以他愣了许久,才摇摇头:“没有。”
“我还以为你只是不愿意学那些伤人的妖法……”
嗯?原来她知道啊,知道他不愿意系统学习妖术的原因。
见他闷着脑袋不说话,炎葵又道:“我嘱咐过他们对你态度好一点的,毕竟你被我罩着,怎么着他们也给我几分薄面。谁叫你自己不争气!你之前在蛮蛮谷不是很厉害吗?还策划着要炸宴会来着,怎么一出来就变孬了?你这样还怎么替我冲锋陷阵!”
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他竟然背对着她接了一句:“替你冲锋陷阵的羽族有那么多,你真的需要我吗?”
他回到的回复是一阵沉默。
羞意从他的发际线蔓延到耳垂,那片薄嫩的少年人的肌肤变得绯红一片。小小的、还未成型的喉结藏在他的脖颈里,上下滑动个不停。他深吸一口气,刚打算回头解释几句,他的肩膀却被炎葵使劲拍了一下。
“你很有竞争意识嘛!小颉!既然这样,那你更应该变强啊!”
她笑嘻嘻地凑过来的样子,映照在他骤然放大的瞳孔里,好奇怪,怎么过了这么多年,都完全没有褪色。
“为什么,要叫我小颉……”他什么话都不会说了,只能问出来这么一句话。
为什么要这么亲密地叫他?
明明都已经快要把他忘了。
他本来安心可以在蛮蛮谷里等死的,是她将他牵出来,牵进不属于他的世界,又忘性很大地将他抛到一边。他什么利用价值都没有,为什么要像条毒蛇一样,时不时就过来咬他一口?
“没有人这么叫过你吗?”炎葵顿了一下,想起这个漂亮得令人嫉妒小孩从出生起就没有了父母的关爱,被当成怪物抚养在蛮蛮谷,心里难得柔软了几分。
她看着他,大方地说道:“你是我表弟,我这样叫你,你不亏。这样吧,以后你也叫我阿姐好了。”
阿姐?
千颉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没有叫出声。
炎葵却丝毫不介意,她将手里的药瓶放下,换了疗伤术来一一抚过他的伤口,然后收起笑容,认认真真地对他说:“我从不觉得你是灾星,我也不认为你真的能接受这样的处境。”
“……”
“一味地认输,是无法获得尊重的。那些妖术,你明明看一遍就会,为什么不肯施展出来?”她站起身来,冲着他撂话,“下次再不还手,我就不替你疗伤了,小颉。”
都说出这种话来威胁他了,他当然只能照做。
阿姐很高兴,因为她多了一个厉害的,既能替她罚抄,又能给她背锅的跟班。
他也很高兴,因为他对她来说,终于有了利用的价值。
是阿姐教会他,不服从他的人,要想办法铲除。他是什么东西,阿姐知道得清清楚楚。她放任他,纵容他,饲养了他的贪婪,让他误以为今天的他,比昨天值得拥有更多。
最后却无情地抛下他。
呵。
阿姐生的那个女娃,曾经在行宫内控诉他没有跌落过谷底……
看来是阿姐从来不曾向她交待过他们之间的过往,所以她不知道他本就是从谷底爬出来的,对于屈辱的滋味,没有谁比他更清楚。
不过话说回来,他做了这样的事,阿姐恨不得要他下地狱,当然不会和自己的孩子说这些。
可他在地狱里等了这么久,她却始终不来。
他等得好累。
真的好累。
滴答、滴答……
暗夜中有什么从他的鼻孔滴落下来,眼角和耳朵也有热流在滑动。
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啊,流血了。”
睁开眼,他只觉得整个视野都被蒙上了一层血色。就连奉妖殿顶上的一个个星辰都有些看不清晰。
“好慢啊,阿姐,你什么时候才会来?”
他掏出丝帕,将脸上的血渍擦过一道后,才开始用术法仔仔细细地清理。
真是,本来还想至少在阿姐来之前,他不能败给任何人。
现在竟然沦落到七窍流血的地步。
太狼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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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妖殿被浓黑的妖力包裹得密不透风,奇诡的黑雾无视风势,从殿内蔓延出来,浓稠地填满半座妖宫。
长长的树影几乎和殿宇连缀在一起,即便是对于已经觉醒了夜视能力的元汐桐来说,前行也成了一件危机四伏的事。
凝光球,照明符全都失效,扔出来就被黑暗给吞噬。
幸好这座妖宫的构造元汐桐已经烂熟于心,知道哪些位置容易设伏。
也多亏了罗青桑和苏浅的耳力过人,能提前预知危险,三人一路配合,总算是险象环生地抵达了奉妖殿。
但这里给人的感觉很怪。
整座圆形广场一片死寂,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莫说护卫的妖兵,就连鸟雀的啼鸣声都听不到一句。南荒气候宜人,这里却冷得像个大冰窖,刺骨的寒意混杂在黑气中,顺着衣料就往骨头里钻。
她们脚下是铺满了冰渣的宫道,妖气最为强盛的主殿就伫立在宫道尽头,模模糊糊地像被冰封住的怪物。
“不能再往前走了。”罗青桑横过一只胳膊挡在元汐桐面前,示意她们看向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