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之壤[双向救赎](95)
江述月放完药箱,再次回到她身边的时候,神情冷沉了几分,但是他总是这个状态,笑容这件事好像与他无关。
昏暗的灯光下,江述月坐下,与陶栀子之间有一臂的距离。
她看不真切江述月的眼神了。
“那些也是谎言吗?”他声音发沉,却又承载在慵懒的声线上。
“哪些?”陶栀子说过的话太多,她一头雾水地问道。
“……”江述月似乎已经不打算细说了,抬手将凉掉的茶倒掉,续上了新的。
陶栀子不懂他关心的究竟是什么,但是她脑海里却有一些非解释不可的部分,于是她真的开口解释了。
“如果是我说喜欢你的那些,都是真的,但是也许那些喜欢和大众理解的还不一样,诚实地说,我的这份喜欢,是有保质期的,会持续到我离开七号公馆的那天。”
也有可能提前,这取决于她身上的这颗定时炸弹什么时候引爆。
她
眼神真切,语气诚恳,好像从表现上挑不出任何毛病。
江述月眼神未变,只是周围的氛围不知不觉有些发冷。
他没有多问什么,倒茶的时候茶汤从杯中溢出。
陶栀子看到这一幕,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因为她对江述月的手,向来是精准的。
此刻这种莫名其妙逐渐变得冷沉的空气让她有些不自然,像是身体本能的趋利避害一样,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已经缓缓挪到了座位最边上。
她寻了个安全距离,有些谨慎地问道:“述月,你会生气吗?”
应该不会吧,他向来外冷内热。
“不会。”他的语气很是平稳,如同白开水一样,事不关己,好像刚才那份下沉的空气是一场奇异的错觉。
“真的?”她将头凑近了几分,仔细观察着他清隽的侧颜。
同样的回答,他一般不会重复两次,陶栀子好像也有些习惯了他的沉默,只能自己起身在房内转悠找点乐子。
就像在藏书阁内一样,江述月不可能跟她说上一整天的话,更多的时候都是在看书。
他好像将看书当做一种习惯性动作,非常多复杂的书,古今中外,有唐宋影印本,或是一些不知道从什么渠道来的欧美古书。
但是这就似乎解释了他为什么这么睿智,为什么分明一言不发,而且不露锋芒,但是却偏偏让人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是无所遁形的。
她还知道江述月笔头上的功夫十分聊到,书法和山水画,琴棋书画当中瞬间占了一半。
琴棋书画……
她下意识在室内寻找着其他的蛛丝马迹,江述月对于她的好奇心像是早已习惯了,任由她在室内好奇地探索。
直到她最终是发现了角落处的琴桌,以及被盖上了防尘袋的古琴。
仲尼形制,光是看到琴体上端的岳山处,便能窥见木材之优质和罕见。
“述月!你居然有古琴,这是古琴吧?”
她激动地站起身,好像之前那些沉闷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
原本江述月并没有很大兴致,就让她自己随意抚弄,但是她不懂那些规则,不敢乱动。
“述月,我从来没有听过真的古琴,有些好奇……”
在陶栀子软磨硬泡之下,江述月才沉默地走了过去,将琴重新调音。
会抚琴的人,手指落到琴弦上的瞬间,便是带着一些肌肉记忆而来的手势的,好像他的双手又呈现了一种和以往截然不同的可能。
调音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琴比较昂贵的原因,每一个音都古韵悠长。
她乖乖地坐在他的对面,从不同的角度欣赏他的手。
“要听点什么?”
江述月好像真的有满足她好奇心的打算。
“你随意吧,我对古琴曲也不熟悉。”
“我很久没碰了,应该不会尽如人意。”
江述月的自我要求让陶栀子有时候觉得有高了。
她笑了一声,诙谐地说道:“没事,我就听个响。”
没有琴谱,没有任何前置练习,他在调音完成之后,甚至没有仔细思考自己应该弹什么。
手指拨动第一根琴弦的时候,陶栀子敏锐地知道,他已经开始了。
陶栀子放缓了呼吸,认真从旁看着他的手与每一根琴弦的互动。
她知道这种娴熟度只能用肌肉记忆来解释,琴音即心境,每个音都稳稳落下,如果潇潇暮雨,萦绕在木香飘散的环境中。
琴音流泄,如山间清泉,或湍急,或奔腾,或静如石,带着一股子沉静模样,将人不由分说拉进那幅山水中,成为画中人。
他将一曲《流水》弹得流畅,直到最后一个音符缓缓消散时,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琴音的余韵。
仿佛血管中血脉也被琴弦的震动注入了很含蓄的能量,直到琴音散去很久,她从缓缓回过神。
再多的语言上的赞美似乎他一点也不缺,她也不知道该对他表达些什么,或者索取些什么。
在江述月的左手从琴弦上收回之际,凌空多出了一只柔软无力的手,托住他的左手。
她略带好奇又有些得意,软而温热的手,在他的无名指处轻轻摩挲,像是欣赏又像是把玩。
“我刚才注意到你的指侧需要一直按弦和滑动,还以为你的手会像我猜测中那么细腻,但是我能摸出有薄薄的茧,比如这里。”
像是一番用来证明内心猜想的动作,毫不刻意,是由衷的一种强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