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我某颗星(32)
沈长林和同事聚餐喝了点酒,见她这样,嫌晦气,骂道:“臭娘们,哭哭哭,哭个什么劲?财运全被你哭跑了。”
赵若华泣不成声:“你去问问你那个好兄弟刘壮干了什么,要不是为了小轲,我今天就去跳河了!”
沈长林酒立时醒了三分。
“妈的。”他冲到厨房,抄起一把菜刀。
赵若华慌忙拉住他,“你要干什么?”
“敢碰我婆娘,我要他死!”
赵若华撕心裂肺地喊:“杀人要坐牢的!”
酒精助长了火气,沈长林连她一起骂,说是她平时穿得那么骚,勾引的刘壮。
赵若华拦不住他。
后来,沈长林冲到刘壮家里,人没被砍死,两人厮打间,刘壮侥幸逃了出来,不料,从一个坡上摔了下去,当场咽气。
这事在当地闹得很大,还登上了报纸、新闻。
沈轲请了一个星期假,再回学校时,熟悉的一切全都变陌生了。
胆小的同学怕他,躲他,背地里说他是杀人犯的儿子;胆大的骂他,打他,说他这样的人就不该来学校。
解释,忍受,反抗,没有一样管用,在三观未完全形成的小孩子眼里,他也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甚至还有家长联名上书到学校,要求开除他,说担心影响自家孩子。
校方很为难,义务教育阶段,不得开除学生。
最后,找到赵若华,委婉地建议转学。
赵若华别无他法,和沈长林离婚,独自带沈轲去了S市。
初时,赵若华什么苦活累活都干过,捡废品,商场卖衣服,摆摊卖早餐……
他知道,她肯定受了很多委屈,但她从不跟他抱怨。
她跟他说,妈妈没本事,只能把你送到起跑线上,能跑多远,只能靠你自己努力。
而他能做的,就是拼命地往前跑,往前跑。
这几乎成了他生活的唯一目标。
等沈轲大一点,能自己照顾自己了,有人介绍赵若华,去有钱人家当保姆,月薪高,还没这么辛苦。
然后,她遇到了季曼。
在诸多应聘者里,出于同情,季曼留下了她。
沈轲想不通,为什么心善得不到回报,赵若华是,阮家也是。
这个问题他没法找老天爷要到答案,反倒明白,世上有一个运行法则永远颠扑不破——
弱肉强食,强者生存。
被困铁丝网和高高围墙里十余年的沈长林,难以适应当下社会,而他的案底,也让绝大多数用人单位避之不及。
他想到了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在他的“檄文”中,他成了受害者,赵若华和沈轲要对他的人生负责。
于是,他成了攀附在他们身上的水蛭,以吸食他们的血为生。
赵若华断断续续给了他不少钱,后来实在没钱给了,他不知从哪打听到他们的住处,上门闹。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还将沈轲打伤。
沈长林害怕又过上那种十年如一日的生活,跪在地上求他不要报警。
“小轲,你记得吗,你小时候过生日,爸爸带你去吃麦当劳,你的名字还是我取的,是荆轲的轲。监狱里的日子我过够了,我真的不想再进去了,小轲,爸爸求你了。”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不到五十岁的人,头发白了一半,叫人不忍。
然而,他的后悔当中,有一丝一毫,是对儿子的愧疚和爱吗?
沈轲不想深究,有没有也无所谓了,到底还是放过了他。
*
结果就是,沈长林尝到了空手套白狼的甜头,安分了没几天,又找他要钱。
但他如今远在A市,如何护得住赵若华?
沈轲高考完就在做兼职,交了学费,生活费也由自己负担,一共转了五千给沈长林,五千给赵若华,身上就剩几百了。
他不想让赵若华担心,打给了唐天和。
他从未找人借过钱,更别提这人才刚认识一个月。
但他还是开口了:“你能借我点钱吗?”
唐天和说:“你要多少?”
“你不问我用来干什么吗?”
“嗐,你这人就不爱说自己的事,问了估计你也不想说,干脆不问了。”
沈轲默了默。
沉默中,似乎听到自己的自尊心在研磨钵中,被碾成齑粉。
也许眼泪能充当黏合剂,但他不会哭,他早就麻木了。
他说:“两千。”
唐天和二话没说,直接转了三千给他,又说:“这学期陪我打排位,不用你还了,成不?”
“谢了。”
“有你这么个高手陪打,我才是赚大了呢,但你可别说我落井下石,趁火打劫啊,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是吧。”
沈轲笑了下。
平时男生宿舍里一块儿打游戏,没见谁给谁钱的,唐天和不过是找了个借口,把钱给他。
就算是家境不错,缺心眼,能这么对他,说明是真把他当兄弟。
有人工于心计,长袖善舞;有人自私利己,冷漠孤僻;也有人天性纯良,只是不擅表达自己。
唐天和不傻,他看得出沈轲是个什么样的人,乐意和他结交。
沈轲把钱打过去,告诉沈长林:“这十来年,你没履行过抚养义务,从今往后,每个月我给你一笔钱,就当还你生育之恩,算我仁至义尽,你不要再骚扰我妈。”
沈长林“嘿嘿”地笑,打了个酒嗝,像是醉得更厉害了。
“还是生儿子好,儿子有本事啊,小小年纪,就能赚钱养老子了。”
沈轲直接挂断电话。
点进微信,和阮季星的聊天还停留在她最后发的两个表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