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誉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只道:“学生自当努力。”
夫子闻言哈哈大笑,“说起来,为师近来讲的功课你早都会了,不必来听,平白耽误你温书的时间。”
乔誉笑了笑,认真道:“与夫子交流,收获颇丰,这课还是要来的。”
分别前,夫子语重心长道:“若你科考是为当官,为国为民,那你自可去闯出一片天。”
“若你不想做官,只喜读书之乐,那倒不必如此忧虑,还太早了一些。”
二人停在主院门口,乔誉再度行了一礼,还未开口,遥见正房中忽然走出一人。
二人皆望了过去。
女子身段窈窕,如弱柳扶风,袅袅婷婷,步步生莲。
她面色苍白,似是病弱,走出门时手帕捂着唇,低低咳了起来。
许惊朔看清那女子面容,下意识看向乔誉。只见乔誉面无波澜,神态无改。
“姨娘慢些。”
妙荷将人一路送到院门口。
女子低声道谢,转身便对上那师生二人,皆是一愣。
许夫子低下头去,避嫌般又后退半步,客气道:“陈姨娘,许久不见,近来身子可还康泰?”
陈姨娘柔弱地笑了笑,“劳先生挂念,一切都好。”
“先生授课辛苦,想来找夫人还有事,妾身这便不叨扰了。”
她一双美目又看向少年,眼底的思念与不舍遮掩不住。
从始至终,乔誉都低垂着眼睫,一语不发,见女子要走,他才恭恭敬敬行了个晚辈礼,轻声唤了声:“姨娘慢走。”
女子失落离去,许惊朔才抬头,望着背影,幽叹一声:“到底是你生母,不该如此生分。她久卧病榻,如今肯出门见人,你该多多前去探望。”
乔誉垂首,道了声“是”,转身离去。
当晚乔姝月将打劫来的十两银子留下一半,五两放到从谢昭凌那里抢来的钱袋里,剩下五两并自己的一些积蓄都给了紫棉,让她去结绸缎铺的欠账。
谢昭凌存银七两三钱,而她……零。
乔姝月叹了声,在榻上翻滚一圈。
自午后谢昭凌将她背回屋子,他就又躲了起来,不愿见她。
是她吓着他了?
乔姝月红着脸埋进被子,她又能如何呢?她实在克制不住。
先有那首诗挑动她的愁绪,后有那些小丫头们对着他含情脉脉,她如何受得了?
“哎,还是太冲动,该忍住的。”
被子下面,小姑娘后悔地叹道。
若真因为那个亲吻,叫他又对自己疏远起来,那就得不偿失了。
在乔姝月悔不该当初时,离她不远处的西厢房中,李成洗漱完也躺到了榻上。
李成身体好,没一会功夫便困意来袭。昏昏欲睡之际,屋中忽然传来一声呼唤。
嗓音清冷,叫即将坠入梦乡的李成猛得一个激灵。
李成眨眨眼,是幻觉吗?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他。
“……”
“李成?”
李成猛得翻身,瞠目结舌:“你,你叫我??”
自从和谢昭凌同住以来,整整三个月了,他们未有一次在睡前闲聊的。
或者说,谢昭凌压根就没有搭理过他。
若说在被谢昭凌踹下来之前,李成还愿意上赶着和这位同寝谈天论地,亲近亲近。
那么自那日后,李成便彻底生不出一点招惹的心,毕竟踹那一脚真挺疼的。
今儿也不知怎么,破天荒的,谢昭凌竟想起来这屋里有另一个活人。
李成手肘撑着身子,眼巴巴地,“谢兄,你唤我何事啊?”
半晌,谢昭凌才开口。
他思忖良久,谨慎措辞:“你……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李成大大咧咧地回道:“有啊,家中有一兄一妹。”
大抵是憋久了,不等人继续问,李成自己倒了个干净:“兄长已娶亲,和他媳妇都在官老爷府上当差,妹妹如今九岁,和我爹娘一起生活。”
一听妹妹九岁,谢昭凌慢慢坐起身。
李成一愣,一骨碌也爬了起来。
什么意思,怎么坐起来了?难不成是他说错什么话,惹人心烦,要来打他了?
李成害怕地抱紧被子。
谢昭凌却没再动,他背靠墙壁,屈起一条腿,犹豫着又问道:“九岁……她……和你亲近吗?”
一提到妹妹,李成话就更密了。
他激动道:“当然亲,妹妹可黏人了!”
“你也知道,咱们在府上当差,寻常时候是不能回去的,我也就只有逢年过节,才能有半日时间回去和家人团圆。”
“逢除夕时,能在家待到初一,夜晚睡觉时妹妹就要黏着我一起睡,晚上央着我讲故事,一直要讲到深夜才肯睡去,”李成虽是在抱怨,眉梢眼角却都是幸福的滋味,“等到天亮,便又要抱着我的胳膊,哥哥哥哥地叫个不停。”
“她往日贪睡,不到日上三竿都不起来,唯有我回去时,她晚上舍不得睡,白日又早早起。”
“可惜……”李成闷闷不乐道,“陪伴妹妹的时光终究太短暂了。”
“你与妹妹同、同榻而眠?!”
谢昭凌错愕地望着他。
李成挠了挠头,憨笑道:“是啊,所以说妹妹黏人嘛,不过她也才九岁,这倒无妨,等她到了十二三,那肯定是不成的。”
谢昭凌收拢五指,默默抓紧被子。
九岁无妨吗?
九岁与十岁无甚差别,那……
“你妹妹,也会,也会……”谢昭凌呼吸颤了颤,垂下眼眸,“会亲你的脸吗?”
他觉得难以启齿,但心里存着疑问,实在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