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似乎趴在门板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大抵是半晌没听到声音,这才试探地敲了下门,“少爷?”
怎么方才还有人说话,这会这么安静?
谢昭凌抄起一杯茶,扔到门框上,压低声音,道了一声“滚”。
外头的人松了口气,连连赔罪,以为自己打搅了什么好事,又赶忙走得远远的,生怕惹怒主子,自己又领一顿罚。
尸体的血将幔帐浸透,房间的暗门从谢昭凌的背后缓缓合上。
谢昭凌将尸体扔到了暗道里。
阴沟里的老鼠闻到味道,吱吱叫着,迅速赶来。
谢昭凌面色无波,大步朝前走去。他抱起乔姝月,继续往外行。
乔姝月窝在他怀里,问道:“扔在这里,没关系吗?会被发现的。”
谢昭凌道:“这里早该被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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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没有人为谢昭凌善后。
好在他已经不是两年前那个无知的少年,他自己准备好了一切。
一辆低调的马车停在街角,他将人塞进去,驾着车离开。
由乔府后门弃车步行,他抱着人走进府中。
悄无声息,没人察觉。
等进到木兰院,这才看到慌乱的众人。
刘妈妈早得了消息,陆氏带着人出去找人,刘妈妈留在府上,等着他们回来。
陆氏早说,或许谢护卫会将姝月带回来。
提起谢昭凌,众人的心皆安了两分。
这两年间,谢昭凌无时无刻不出现乔姝月的身边,不管她到哪,身边总能见到少年的身影。
若是连他都找不到她,那这世上大抵也不会有旁人能发现她的踪迹了。
刘妈妈怀揣着希冀,忐忑又焦急地留守木兰院。
现下见到谢昭凌回来,眼泪顿时就涌了出来。
众人一窝蜂迎上去,却都止步于前,无人敢靠近半分。
原因无他,只因少年的眼神太骇人。
且他上身还沾了不少血,叫人一时畏惧,不敢上前。
他仿若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凡有人要靠近,都会被他那双黑眸摄住灵魂,下一刻似乎就要扑上来,将人撕咬着扯碎。
谢昭凌将一众甩在身后,自顾自走进闺房中。
他从未抵达过少女的床榻。
而这一次,是第一次,大抵也是他留在乔府里的最后一次了。
他轻轻将人放在榻上,动作轻柔地解开床单。
乔姝月再见天日,被亮光晃得眯了眯眼。
她闭着眸,忽而感觉一只手掌贴上了她的脸颊。
她颤抖着睫毛,睁开眼睛。
看到谢昭凌坐在床边,目光深邃,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晦涩与复杂。
他手指轻轻擦过她的脸颊,她低头看去,见到指腹殷红,沾了人血。
乔姝月望向他领口,知道这是靠过去时,不小心沾上的。
他眉头微蹙,目光专注,擦得认真,似乎很不能接受这种肮脏的东西出现在她的身上。
乔姝月下身还不能动,她扯住他的领口,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抬起手臂,用力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她没有说话,只是把脸深深埋进他脖颈,用力去闻他身上的味道。
谢昭凌顿了顿,抬手按住她的后背。
轻轻地拍了两下,他什么都没说,只用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低低唤了她一声:
“阿月。”
乔姝月“嗯”了声,手臂愈发收紧。
脖颈被一股股热泪浸润,谢昭凌的心脏逐渐生出一阵滞闷感。
他无力垂下手臂,低下头,也合上眼睛。
哪怕杀了柳步亭,谢昭凌也只觉得力不从心。
对于权利的渴望,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他想,往后再难,也不会想要轻易死去了。要为了她拼命地活着,拼命地往上爬才行。
刘妈妈站在一旁看着,抬手摸了摸眼泪,转身出去,让人出去送信。
屋里再没了旁人,谢昭凌才抬起手臂,将她用力拥入怀中。
抱上来的那一刻,他忽然想起来一个场景——
那是前几日,他跟着褚玄英练剑,有几个小丫鬟躲在柱子后头,满面红晕,含羞带怯地望着他们。
那天乔姝月对他发了脾气。
她一整天都板着脸,不理他,只要他看过来,就用那种幽怨又委屈的眼神看着他。
谢昭凌不懂,在夜晚下值时,没忍住问了她。
她这才委屈巴巴地告诉他原因。
她没说明白,只道:“你的一双眼睛要看着书本,看着手中的剑。莫要盯着旁人瞧,那会扰乱你奋发向上的心。”
那时谢昭凌只以为她今日不满意他的学习,认为他懈怠了,不够刻苦。
于是他保证,自己会按照她的要求,严格约束己身。
他低下眼睛,没看到她又欣慰又失落的眼神。
他只觉得自己心里是有些遗憾的,但究竟在遗憾什么,他不知道。
也许是自己还不够拔尖吧。
他觉得自己该做那个万里挑一的人,起码对得起小菩萨的厚望才行,于是愈发勤奋刻苦,连看向乔姝月的目光都带了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克制。
如今却有如一根针扎进了脑海里一般。
一切全都顿悟,全都想通了。
他记得那晚自己离开时,她还对他说:“不过你可以看我,毕竟我可是你的主子。”
那会他读不懂的内心忽而生出的喜悦,此刻也全都懂了。
谢昭凌虽未经历过情爱,但他自小就混迹民间,人又聪慧,有些事一点就通。
须臾间,他回忆起她说的每一句扰乱他心神的话。
说喜欢他,信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