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谢昭凌分明是替天行道,是救了乔姝月的,若无他,乔姝月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人死不足惜,眼下该考虑的是如何遮掩。这事处理不好,连带着整个乔府上上下下数十口人都要受牵连。
乔父脑子一根筋,固执己见,可褚氏却要顾虑一大家子的生存。
这事能怨谁呢?怨谢昭凌吗?
怪谁都怪不到他的身上。
“我是月儿的母亲,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害我女儿的人死。”
褚氏手撑着头,喃喃道:“这事,这事容我想想。”
乔姝月终于挣脱开大嫂的怀抱,冲到跟前,她抱着母亲的脖子。
她没有为自己诉苦,也没有为谢昭凌开脱。
而是低声恳求道:“阿娘,放他走吧。”
这几个字,用了乔姝月全身的力气。
谢昭凌睫毛微颤,喉结轻轻攒动了两下,将涌上来的酸涩都压了回去。
他不意外她会这么说。
这是他们之间无声的默契。
自从在酒楼雅间里见到她那时起,他们就知道,分别是必须的。
褚氏听着女儿冷静、平淡、理智的声音,肩头却感受到她落下来的泪,心如刀割。
“孩子,若舍不得,阿娘再想想别的办法。”
陆氏忽然也说道:“魏王府坚称是月儿自己走出去的,没见到旁人,就说明他们也不敢承认伙同柳步亭将人劫走一事,他们自己心虚。当时王府人言之凿凿,十数双眼睛耳朵都看着听着了,万万抵赖不得。”
“不如我们也咬死,就说是月儿因故自己离开,回府去了,这也没什么,魏王府就算知道些内情,料他们也不敢张扬,就算他们将证言改口,也没有实证不是?”
“谢护卫,你当时没有遗落月儿的什么东西吧?”
谢昭凌摇头,“扯下的床幔在地道里,床单与脏衣皆已化为灰烬。”
陆氏松了口气,“谢护卫办事稳妥,不如就——”
乔姝月摇摇头,“大嫂,就这样吧。”
“嗯,我会离开。”谢昭凌目光清泠,坦荡地说道,“只有我走了,姑娘才算彻底安全。”
哪怕只有一点点会暴露的可能,他也不能冒险。
自再回乔府,少年目光里就只有乔姝月一人。换任何一个长眼睛有脑子的,都能看出他的变化。
说他眼睛和心里都还干干净净的,没人相信,他索性不遮掩,也不畏惧被人知道。
褚氏心生不忍,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孩子,“可,可你又能去哪——”
“他怎么没地方去?”
房门蓦地被人大力推开。
褚玄英阔步走进来。
男人带起一阵风,走得嚣张,神色间隐隐藏着愠怒。
“他不是被你们赶走的,而是老子要带走自己的徒弟。”
此事有了定局,最晚明早出发。
一行人一起往外走。
褚将军睨了少年一眼,满腹牢骚:“都说了,早跟我走不就好了?”
不过没多久,他又暗暗咬牙,“早走了还没人治得了那畜生,也不行。”
天色暗了。
谢昭凌站在上风口,落后于乔姝月半个身子,帮她挡住风。
无人察觉的角度,在宽大的袖子遮掩下。
他们悄悄牵着手。
还想陪着她过生辰,如今看来,却是不能如愿了。
第54章
【54】
三更天过。
木兰院灯火通明,围聚了一帮人。
刘妈妈从主院那边带回消息。
“吴大夫来看过,说老爷急火攻心,不碍事,只是夫人担心老爷醒后还要发火,请将军早做决断。”
褚玄英冷笑了声,不耐烦道:“我早做好决断了,要不是你们磨磨唧唧地拦着,他还能在这待着?”
褚玄英在京中并非没有自己的宅子,虽然他常年不在京中,自己那破宅子没怎么收拾,可他一个武将,什么地方不能住?他曾经甚至跟乞丐借过地盘,自己那个窝好歹能遮风避雨,他不嫌弃。
原本来乔家只是串亲访友,想着住两晚就撤的,结果乔姝月上赶着给他送了个好苗子,这下褚玄英算是被彻底绑住了。
若是谢昭凌愿意跟他,他早就带着人回了自己的将军府,只等着皇帝赶人,他再带着小徒弟远赴边境。
何至于这些日子在这个窝囊地方看他那个迂腐刻薄的妹夫脸色。
这下倒好,不走也得走了。
谢昭凌在一旁默不作声,只守着跟前的小姑娘。
他们相牵的手这时候倒是分开了,只是两个人互相对望,当在场所有人都不存在似得,毫无避讳,眼神缠缠绵绵,勾连不断。
谢昭凌更是,那双总是冷清的眼眸里,此刻藏着股灭不掉的火热,还有点压抑的不好宣之于口的情绪,一双眼睛含蓄又直白,看得褚玄英一个打了十多年光棍的人浑身不自在。
眼瞅着到了后半夜,褚玄英也累了。
他不愿意再耗下去,于是拍了下少年的肩膀,神情严肃地嘱咐道:
“我得等圣旨下了才能离开,约莫得过两三日。明日还得进宫赴个鸟宴,一时半刻走不开。你就先离开,今夜就走。”
柳氏长子长孙无故失踪,最迟到明日一早,这事便会闹大,到时候盯着乔府的眼睛也都醒了,再走怕是来不及。
“走城西北的门,我打好招呼了,出城后一路向西,别回头也别停,两日后会到一个叫原城的地方,那儿是安全的,你找个地方落脚,等着我。”
“如若我七日后还未与你回合,你就去找打听原城最有名的铁铺,找到老板,提我就行,他会收留你,直到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