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姝月诧异道:“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嗯,手艺粗糙,还望不要嫌弃。”
乔姝月捧着玉梳,哑言良久。
半晌,她轻声问道:“你可知,男子赠送女子玉梳是何意?”
以梳为礼,结发同心。①
是他不知其含义,是她多想,会错意了?还是他压根就是……
谢昭凌没答,一双黑亮的眼眸紧紧盯着她,带着点乱人心神的蛊惑,不经意间泄露出一丝情愫,被人轻易地捕捉。
乔姝月顿时笑了,虽是笑着,可眼泪还是流了出来,她不再抓着这个问题不放。
正欲再说什么,刘妈妈走了过来,她递过来一个包裹,说道:“夫人给谢护卫准备了两身冬装,让老奴拿来。西边苦寒,褚将军虽不会亏着将士吃穿,但自家的总是更好一些,谢护卫也一起带上吧。个子还在长,所以这衣裳也预备得稍大了一点。”
谢昭凌低声道了句谢,接过来背在身上。
刘妈妈看了看两个人,迟疑半晌,还是叹道:“姑娘,马备好了。”
乔姝月倏地扭开头,抬手捂住了唇。
谢昭凌轻叹一声,道了一声“好”,而后他起身,走到女孩面前,在她身前蹲下。
“我幼时自家中逃出时,没有告别的经验,所以我现在不知该如何……”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人用手捂住了唇。
谢昭凌眼睫颤了颤,眸色深暗下去。
她的手还伤着,嘴唇感受到了她伤口结的痂。
乔姝月冲他摇头,不安地道:“不要说。”
她不想听到什么“我会回来”,“等我回来”这种话。
道别以后,他们真的还能再见吗?
前世陛下说过这些话以后,他们之间就是永别。
她潜意识里觉得这些话不吉利,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许他说出口。
谢昭凌滚了滚喉结,薄唇微动,在她掌心蹭了两下,含糊地应了声“好”。
他又从袖子里摸出一张薄薄的纸,塞到她掌心里,而后就着包裹着她手背的姿势,郑重问道:“梦里……可还有棘手的难题吗?”
乔姝月眼底微光晃了晃,抿唇道:“没有。”
知她说谎,谢昭凌没有戳穿,只道:“在战场上,若不到最后一刻,应当不会有孤军奋战的时候,对吗?”
乔姝月迟疑着,点了点头。
“姑娘也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嗯?”
少年眉眼温柔,轻轻笑了笑,他抬起手,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替她挽至耳后,靠近了些,似耳鬓厮磨,对她低语:
“属于我们二人的秘密,姑娘若想独揽,是否太不公平?”
乔姝月鼻子一酸,眼泪又落下来。
他不能说等他回来,就只能用这种隐晦的方式告诉她,还有他在。就算还有难题,也等他回来一起面对。
“好。”
谢昭凌拎起包袱,最后握了一下她的手。他没敢太用力,怕弄疼她。
握了一会,慢慢松开。
在即将分开的那瞬,又被她反手抓住。
一只还不够,她的另一只手也握了上来。
她抓着他的手,眼睛里噙满水雾。
谢昭凌感受到她掌心的异物,笑道:“姑娘,送你的东西,等我走了再看。”
乔姝月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给自己塞了东西。
她下意识松手,捏紧那张纸条。
谢昭凌顺势抽手离开。
指尖从她掌心滑过。
他动作果断干脆,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步子迈得很大,几步就到了门口。
等乔姝月小跑着追上去时,已经不见他身影。
听守在门口的李成说,谢护卫翻墙走了。
刘妈妈提着灯笼靠近,乔姝月怔怔望着墙头。
半晌,乔姝月打开了谢昭凌留给她的纸条。
借着灯光,看清了上头的字。
是谢昭凌的亲笔,字迹潇洒流畅,上写着——
今有梧县李村赵氏捡娃,现名谢昭凌,年十七,五月十三生人,因身负杀人罪责,被官府通缉,逃至西京,为谋生计藏身于悦泉楼,幸得一小菩萨搭救,得以堂堂正正为人,恩重如山,没齿难忘。
承顺十五年五月十三日,情愿自卖与乔氏幼女乔姝月为奴,身价五十两银整。
立契之日欠银已清,然恩情难报,故自愿永生不赎。恐后无凭,立卖字为照。②
卖字人那一栏签着谢昭凌本人的名字,旁边还有他的手印。
中保人写的则是乔誉的名字。
竟是一张卖身契。
一直以来,他都将自己的出身与来历藏得严实,眼下却是交代得明明白白,毫无保留。
“这还是死契!”刘妈妈惊呼。
自愿永生不赎。
不管谢昭凌往后走到哪儿,一辈子都是乔姝月的人。哪怕他走到天涯海角,只要乔姝月需要,他都必须要回来。
啪嗒。
一滴晶莹的泪滴到手印上。
乔姝月捂着脸,终于哭出了声。
第55章
【55】
三年后。
西北大营。
军医自营帐内退出,迎面遇上了身穿银甲的男子。
军医微微颔首,“大将军。”
褚玄英才从伤兵营归来,隔着帘子往里看了一眼,压低声:“如何?”
军医满脸愁色,叹道:“箭从背后射入,擦着心脏贯穿而出,伤及要害,元气大伤,恐怕要好好调理些时日。”
褚玄英脸色铁青,心疼得不行,嘴里却冷哼了声:“让他心黑,天天净想着算计别人。跟他说慢慢来,就是不听,也不知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