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忆着前世谢昭凌说话的样子,照猫画虎,自认已经十分有气势,十分凶狠了,可惜她小小的身体终究妨碍她的发挥。
说话时像一只闹脾气的小奶猫,在空中拼命地挥爪子,落在人身上只留两道印,堪堪划破皮肤,何谈去戳人家脊骨。
猫爪子挠在每个人心里,也包括谢昭凌。
少年微垂的睫羽微微颤抖,后背的伤痕忽然又犯了疼。
乔良很快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就是,今天这闲事我乔二管定了,我看你们这做的也不是什么能见光的勾当。”
他语气高傲,嘲讽道:“说罢,多少钱能买下他。”
乔良看出来小妹对这少年颇为在意,原因他尚且不知,底细也可以稍后再查,只要是小妹提议的、想要的,他都会无条件支持,尽可能满足。
猛哥眼底晦暗一片,他扭过头,看了一眼手底下的小弟们。
今儿这价一旦开了口,就意味着他将放弃为老大的复仇。他今日开价卖了老大一条命,难保明日他步老大后尘。
破败的小院中一时间无比寂静。
半晌,方才去抬泔水的那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尖下巴的率先开口:“猛哥,咱们不是说好,是这小子自己跑了吗?”
如一滴水入油锅,顷刻间炸响开来。
一人开口,很快有人附和。
“是啊,他自知有罪不敢待下去,于是冒死也要跑,咱们兄弟一时疏忽没看住叫他跑了,顶多是个失察。”
“刘管事暗示咱们不用顾忌,摆明了是不在意他的。”
猛哥眸光一闪,“一切照旧”不就是不在乎么。
人是死了还是跑了,还是被别人买走,有什么分别?
他们这些人大多都是同样的出身,因各种原因被地方官府通缉,逃跑的路上被人牙子拐走,再然后被有钱人买走,成为下等家奴。
他们都是一样的,凭什么东家能深更半夜单独见他,凭什么自己没有这样的际遇?若他不在,东家垂怜的目光是否就降落在自己身上了?
刀疤男的死是前车之鉴,他们平日不少欺负他,万一他被东家重用,日后飞黄腾达,难保他们不是下一个刀下鬼。
猛哥深吸了口气,转回头看向乔良,目光逐渐坚定。
他道:“五十两。”
乔良微怔,缓缓眨了下眼。
多少??五十两??
他家买一个出身干净身强体壮的男奴才十两,就这么个瘦猴一样的少年竟狮子大开口要五十两?!
他正要发作,忽听乔姝月那边爽利开口,女孩嗓音清脆,大手一挥:“我要了!”
乔良:“……”
乔良慢慢瞪大双眼。
乔良憋得满脸通红。
乔良险些背过气去。
乔姝月一无所察,仰着头,眼神无辜又天真,“就五十两,别反悔哦。”
猛哥和一众小弟:“……”
第09章
【9】
五十两,别说是买下刀疤男的命,就是他们所有人加在一起,都绰绰有余。
刚刚这位公子提起他姓乔,这西京城里叫得上名的乔家只那一户,是太子的拥护者,开罪不起。
猛哥到底不敢太贪,他同今日来的其他几名护卫达成一致,“就五十两。”
乔姝月今日出门早就有所准备,她不需要找任何人要钱,不用听任何人的意见。她叫了一声玉竹,让对方把自己的荷包拿过来。
玉竹面色复杂,从怀里将荷包掏了出来。
早起时她们姑娘让她把小金库的压岁钱都清算一遍带上,她那时还以为姑娘看中了什么稀奇玩意,不曾想,竟是要买一个男奴!
玉竹看着主子数钱的动作,肉痛地想,五十两都能买好多梅子果了!
乔姝月蹲在地上,把荷包里的银子一点一点往地上倒,一颗一颗地数,一边数,一边念叨。
乔家那些精壮的护卫们此刻绕到了乔姝月的身边,将她密不透风地保护在里面。
“刘妈妈。”玉竹站过去,听着耳畔五两八两的声音,暗自着急,“劝劝姑娘。”
刘妈妈没说话,紫棉却开口了:“劝不动。”
乔家人很执拗,但凡认定的事,如何都不会改。
刘妈妈叹道:“小事上她由着咱们说道,可眼下你瞧瞧,我从未见过她这般认真。”
“可这,这……”玉竹心疼得直哼哼,“这是咱姑娘长这么大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啊,就这么全花了。”
她声音不大,却因为离谢昭凌不远,一字一句都进了他的耳朵。
少年皱了下眉,终于再次将目光投向女孩。
这回他倒是认认真真地盯着她瞧,一瞬不瞬地看着。
他愿意正眼看她,可她此刻被好几个护卫挡着,又看不真切了。
倾家荡产也要买他啊。
粉雕玉琢的小善人。
少年神色不改,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你当年被人扔在路边,是老子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小时候生病,老子倾家荡产请来巫医为你看病,现在就要你一点血,你就这么不情愿?!”
“十年养育恩,今日都报了吧,刀在这,你自己动手。”
他不动,男人便抬起巴掌朝他头砸下来,他抬手挡住,扑上去狠狠咬住了男人的脖颈。
“……”
谢昭凌没什么表情,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
这世上从来没有白捡的便宜,包裹着“恩德”的糖果,也不过是沾着甜味的砒霜罢了。
乔良自认是乔家最离经叛道的一个,到今日也不得不对自家小妹刮目相看。
“月儿啊,”乔良一撩袍子,蹲在女孩身边,“咱这钱留着买糖吃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