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自己遭报应死得太早,他还想和她长久地在一起。
乔姝月抬手按在他手臂上,“阿凌哥哥,不是说杀过人,就算做了坏事。”
不杀旁人,死的就是他们。
这只是他在自保而已。
如今这个世道,心慈手软才是大忌,活不长久的。
谢昭凌将人放开,扳正她的身子,面对着她,小心翼翼试探:“若我之后要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你会不会厌弃我?”
乔姝月知道他所说为何事,直白问道:“谋反吗?”
谢昭凌没言语。
她笑了笑,摇头,她主动上前,双臂勾住他的腰,投入他怀中,亲昵地蹭了蹭,“去做便是,我不会阻你。”
谢昭凌又默了良久,轻声呢喃:“不该有那么多战乱。”
四处征兵,穷兵黩武,又克扣军粮,冻死了远离家乡的战士们。这样的君王,真的值得人追随吗。
谢昭凌将人抱紧,埋在她肩头,深深呼吸,汲取能量。
等他们二人从府门出来,已然又过了半个时辰。
乔誉举着伞,孤身站在雨中。
雨一直不大,但衣袍下摆全都湿了,显然已经站了许久。他见到他们,才从阴暗处走出,直直迎上去。
他走得不快,面上也没什么恼怒的表情,可乔姝月却觉得他气势汹汹,已经快要克制不住。
她眼皮一跳,赶忙小跑过去,拉住哥哥的手臂,撒娇:“四哥,你怎么不进去,都淋湿了,月儿好心疼。”
乔誉没搭理她,却也没将她拂开,毕竟妹妹怎样都没有错,错的只能是别人。
他看到她的发髻与离家时不同,再一看身后那个男人面上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他一颗心就往下沉。
抬手将妹妹护在身后,又将伞递给她。
毫无预兆,一言不发,用力地朝男人挥拳。
谢昭凌没有躲,硬生生挨了这一下。
自回京起,乔誉便想揍他一顿,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一下不够,还想再来,乔姝月尖叫一声,忙上前拦。
“四哥!四哥,他没对我如何,你别打他!”
乔誉心知这男人虽坏,但对妹妹是呵护万分的,不至于没名没分就把人要了。
但正因无名无分,才更不应该故意引人误会,败坏妹妹的声誉。
谢昭凌低眉顺眼,温顺道:“四哥,别伤着手。”
乔誉:?
乔誉素来低调文雅,如今也被这狗男人逼得撕下多年的伪面,露出几分不曾示人的尖锐来。
他指着人,沉声警告:“我明日来找你,别躲。”
谢昭凌笑得友善,“我恭候着,四哥。”
乔誉被恶心得要命,又要冲上去揍人,被乔姝月拼命给拖走了。
兄妹俩拉拉扯扯往回走,能听到小姑娘替他说话:
“他受了那么重的伤,险些没命,你怎能打他?”
“他又不是因我受的,为何不能打?莫要以道义之名来捆绑约束我!”
“哎呀,他受了伤,四哥宽恕他一回嘛。”
“你翻来覆去没别的可说了是不是?罢了,待我明日再来算账。”
“那我同你一起来。”
“我告诉父亲去。”
“四哥,你多大了还告状啊!你从前不这样!”
“他从前也是要脸之人。”乔誉甩了下袖子,被气得不轻,脱口骂道,“他那么老,叫谁四哥!”
乔姝月:“……”
当晚乔誉被膈应得失眠一宿,转日去找谢昭凌发泄了一通。后来力竭,就赖在将军府上好好睡了一觉,又一夜过去,神清气爽,才勉强消气。
再转日,宫中忽然有风言风语传来出来——
太子生病了。
这事其实不算严重,太医说是偶感风寒,养上几日就能好。
可乔姝月知道,太子不会好起来。他会重病,直到一年后病故。
从这时起,朝局变得混乱,距离乔氏遇难也愈来愈近。
有些事要在一切发生之前先解决,再拖下去,不知还有什么变数。
若真等他站到柳三爷身边,乔家还能接受他吗?乔家人可不知柳三爷和柳氏一族不是一条心。
乔姝月闷在房中,认真思考了一天一夜,终于在清晨时,写下一封信,命紫棉送去将军府,亲手交到谢昭凌手中。
谢昭凌一早起床,一如往常地画了一副美人图。
画毕,紫棉的信送了过来。
谢昭凌展开信件,上头只有简单平常的几句话和一首诗。
“今日心情好。”
“早起读了一首诗,有一句不懂,想请教阿凌。”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①
“阿凌你说,她会被抛弃吗?”
开篇一句话,便叫谢昭凌瞬间想起那日分别时她的话——
“只看我何时心情好,没准一个寻常的清晨,我睁眼觉得今日该答应,就去找你了。”
那句话,再配上这样一首直白热烈的情诗,足以令他欣喜若狂。
谢昭凌将信贴在胸口,用尽全力,才克制住喷薄欲出的情感。
胸腔里心潮汹涌,将他的理智顿时击得七零八落。
他提起画笔,在一张干净的画纸上潇洒提下几个字,来不及等墨干,便往外冲。
动作太急,被门槛绊了一脚,把在院中等候的紫棉吓了一大跳。
一眨眼的功夫,谢昭凌走到近前,将回信递给紫棉。
紫棉话不多,接过信便福身告辞。
谢昭凌望着紫棉离去,直到再看不到身影,还久久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