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平平无奇的贱奴,听说还是四公子从人牙子手里买下来的,不仅带他去看病,还带他入府,特地分给他耳房居住,魏二嫉妒得牙痒痒,瞧着对方很不顺眼。
魏二不欲同他说话,直直朝着少年身体撞去,却见少年一个轻巧侧身,动作都没来及看清,便如掐蛇之七寸一般,快而准地扼住了魏二的手腕。
魏二大惊:“干什么!想动手?!”
少年不答,微微垂眸,看向魏二藏在掌心的刀片,他手指稍一用力,在魏二的肘关节附近某处轻轻一点,魏二被戳到麻筋,指间一松,只听清脆声响,刀片落到地上。
魏二慌乱一瞬,“姨娘要喝蕃荷叶泡的水,这刀片是割叶子用的!我只是一时没拿——”
他很快冷静下来,嘲讽道:“咱们吃着府里的饭,自然要尽心尽力为府里办事,哪像有的人,仗着主子偏宠便为所欲为。”
少年好似是在听别人的坏话,面色不改,他嗓音微哑,缓缓开口:
“听说,你在赚外快?”
魏二脸色骤变,盯着少年的目光从不善变成敌视。虽说没有明令禁止家仆私赚外快银子,但这事若是传到主母耳中,惩戒是少不了了的。
“莫要平白诬陷,你若敢去主子跟前胡言乱语,当心——”
谢昭凌没什么耐心,打断道:“有何门路,说来听听。”
魏二威胁的话都到了嘴边,“……?”
他不答,少年便目光冷淡地看着他。
魏二恍然大悟,他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番,眼底尽是不屑,“真是吃里扒外的东西。”
得了四公子格外的优待竟不满足,还妄想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不知他这一身千疮百孔的皮肉,能不能承受住他这份野心。
“我偏不说,你又能如何?”魏二指了指头顶,“人在屋檐下,学不会低头卖乖,还不如一只狗。”
一个比他还不如的奴隶,真不知在傲气什么。
少年无动于衷,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魏二不再言语,越过他便要走。
擦肩而过时,少年忽然一把抓住他衣领,将人薅回原地。
魏二一声低骂,刚要怒斥,那掉落在地上的刀片不知何时,抵上了他的后颈。
冰凉锋利的刀刃擦过他的皮肤,下一刻似乎就要划破皮肉,溅出鲜血。
少年从身后靠近,在魏二耳边轻喃。
魏二脸色发白,他浑身颤抖,战战兢兢,耳边久久回荡着那句低语——
“不说,便杀了你。”
他低笑了声,语气轻却狂妄:“反正我本就是罪奴。”
弱肉强食,强者为尊。
这是谢昭凌逃出村子后,深信不疑、奉为圭臬的道理。
回到院子,才到门口,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下这么大的雨,他为何还不回来?四哥你派人去瞧瞧啊!”
“……”
“你就打定主意一个字不同我说吗?”
“……”
小姑娘气得呼哧呼哧,刚下撂下一句狠话,便见到了自己千盼万盼的那道影子。
她惊喜万分,冲到门口,眼底才亮起的光骤然破碎,翘起的嘴角也一点点落下。
少年背着空竹篓,跛着脚,一深一浅,一步一步,慢慢在瓢泼大雨中前行。他浑身都湿透,头发黏在脸上,看起来格外狼狈。
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缓慢,比昨夜见时走得更加艰难。
——“这腿得仔细养着,尤其是阴天下雨,万不可再受了凉。”
吴大夫的话在耳边回荡,乔姝月的眼眶瞬间红了两分。
察觉到妹妹的异样,乔誉蹙着眉,起身来迎。乔姝月听到动静,红着眼睛,怒目而视。
乔誉微怔,难得无措地停在原地。
乔姝月一字一顿,厉声质问:“你们都让他做什么了?!”
乔誉沉默不语,乔姝月将目光挪向俞升,俞升怔愣着,喃喃:“没做什么啊。”
只是喂马而已,那马棚还有挡头,他能吃什么苦?
乔誉不是个刻薄的主子,相反,他为人低调,与人为善,从不会仗着身份便欺凌下人。
他院里的人若是有个头疼脑热,都会让人休息一日,若是病得太重,他甚至会去褚氏那为人求个大夫上门。
即便他讨厌谢昭凌,也不会做出无缘由便仗势欺人的事来。
可他们无人能解释为何谢昭凌回来时如此狼狈,又回来得这样晚。
乔姝月的火顿时冒了上来。
雨下快两个时辰,她从正午的烈日,等来大雨倾盆,再到日落黄昏。一整个下午,她都守在这里。而她等待的人,却始终未归。
漫长的等待,眼前这一幕的冲击,让她的情绪闸口瞬时决堤。
“他还伤着,病着。”小姑娘指着外面那个瘦弱的人影,嗓音颤抖,心疼得不行,“只因他曾被人牙子拐走,只因他出身贫寒,只因他不卑躬屈膝,他就要被这般欺凌吗?”
“到底因为他命贱,还是因为是我非要将他带回来,所以四哥才对他格外严苛?”
乔姝月失落地垂下眼,喃喃:“我将他带回来,究竟是救他还是害他……”
将他困在后宅这方寸之地,是否就此折断了雄鹰的一双翅膀?
“我没——”乔誉拧着眉,朝她伸手,却见小姑娘看也不看他,扭头便往雨中走。
乔誉脸色一变,“月儿,回来!”
外面下着雨,妹妹还未痊愈,如何能再淋雨?!
他从俞升手中夺走雨伞,跑到门边,那道小小的人影已经举着油伞,冲进了院里。
还等什么阿娘同意爹爹同意,她好想什么都不管不顾,就现在,拉他回自己的院子,从此一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