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忽然传来玉竹的声音:“谢护卫?你有事吗?”
乔姝月眼前一亮,手撑着桌子,身子往外探,扬声道:“谢昭凌?快进来!”
谢昭凌去而复返,是发觉仓惶落跑时,无意间将属于她的东西一同带了回去。
他进门不敢多看,将手中那一册《论语》双手奉上。
交完书,转身又要走。
衣裳下摆再度传来熟悉的感觉。
乔姝月疑惑:“你怎么了?为何要躲着我?”
她看出来了。
谢昭凌垂下眸,没吭声。
他摸上手腕间的伤痕,脑子愈发清醒。他不属于这里,更不该生出贪恋的念头。
还清欠款,他就得离开。
他生于泥沼,注定去厮杀,注定去拼搏,若是不去燃烧生命拼出一个未来,那么他最后会如同一株不经浇灌又晒不到阳光的野草,慢慢地枯萎。
他一旦停下来,就会发现他再也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一旦任由这个念头驰骋,迎接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那他千难万难才逃出来的意义又在哪儿呢?还不如当初就让巫医将他的血放干,让他死在那个祭坛上。
可他不甘心。
安于一隅,于他而言,只会加速他的枯萎。
乔家终究不是他的安身之处,也不该久留。
只是睡了一觉的功夫,乔姝月不明白为什么谢昭凌对她的态度仿佛又回到从前。
他这些天明明已经在亲近她了。
乔姝月心里有些失落,只是她现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计较二人之间的关系,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解决。
“我有事想请你帮忙,”乔姝月双手都拉住谢昭凌的衣角,轻轻扯了扯,“你会帮我的对吗,阿凌哥哥?”
少年瞳孔微微颤抖。
摸着手腕的手指险些将伤疤抠破。
他只觉得被她一声“哥哥”叫得,浑身发僵,四肢麻木,血液沸腾,才刚认清现状的清醒的脑子顿时什么念头都没了。
什么厮杀、什么拼搏,全都没了。
反复回响在脑海里的,只剩下“哥哥”二字。
哥哥,哥哥,叫得人头疼。
“莫要……”谢昭凌目光躲闪,艰难开口,“莫要唤我……”
“哎呀!你肯定很想知道有何事要托付你对不对?!”
乔姝月个子矮小,即便是蹦起来也很难去捂住他的嘴,只能加大音量打断他不中听的话。
少年无奈地望着她。
小姑娘恶狠狠地威胁:“对不对?快说对!”
谢昭凌微不可查弯了下唇角,“……对。”
他很难得会笑,乔姝月一时看呆。等他反应过来,很快把笑容收回。
她微红了脸,搓着自己的手指,支支吾吾:“哎呀,真是的……”
幸好她定力高,对着这张稚嫩的面孔尚能克制自己。
“何事?”
乔姝月正了神色,看着他的眼睛,“柳步亭绝不会善罢甘休。”
一句话便叫谢昭凌面色沉下去。
“他以捉弄人为乐,以训诫之名,行霸凌之事。”乔姝月坦诚道,“扔虫子,推我下水,这都是极平常的手段。”
远不如前世残忍,花样百出。
乔姝月有条有理,思路清晰,同他毫无保留地说道:
“他来乔府探望,说是关切,来探病,实则只是要证实我能否入宫。”
“因我那日落了他的面子,所以他要惩罚我,只不过后面被你化解。”乔姝月脸颊微红,“还要谢谢你为我解围。”
“柳步亭先是被我忽视,而后惩戒不成,又在河边恼羞成怒。”乔姝月冷静地思考,“即便他的动机已然十分明确,就是要报复我,但我仍然认为,他推我入河,不单单是要报复。当时是已临近入宫赴宴的日子,他是本着让我生病的打算,让我一病不起。”
前世她因端午落水以致数日高烧,一心一意在家中养身体,没有在河边那一遭,按原计划赴了宫中的宴席。只不过那日柳步亭一直纠缠她,没给二皇子盯上她的机会。
谢昭凌低声喃喃,“他不想让你入宫?”
“嗯,他当我是他的玩物,不希望有人觊觎。”
二皇子所好之人,她恰巧也符合。
“玩物”二字从她口中毫无障碍地说出,叫谢昭凌蓦地皱起眉,心底有说不出的烦闷,他攥紧拳,“人如何能做玩物。”
就算旁人能,小菩萨也不能。
“柳家已经让他低调行事,可他依旧找我的麻烦,就说明他很不希望我出现在二皇子面前。”
“哦,二皇子他……”
“方才你与友人的交谈,我都听到了。”谢昭凌道,“我并非有意偷听,实在是……我的耳力还可以。”
原本他该走开,只是她们所说之事,叫他颇为在意。
谢昭凌说不清自己为何心情忐忑,怕她误会自己是爱偷听墙角之人。
乔姝月却笑道:“无妨,听就听去了。”
“柳家人的确各个非善类。”
她目光越过窗子向外,看向布满朝霞的天空。
前世败在柳家之手,今生她定要好好守护家人。
谢昭凌沉默良久,后退半步,冲她弯身,低下了头颅。
“我如今的生活是你给的,你所托之事,我会尽力而为。”
乔姝月愣了下,好奇:“我还未曾说是何事。”
谢昭凌茫然抬头,“不是保护你吗?”
乔姝月歪着脑袋,“……保护我?”
谢昭凌道:“护卫之职,理应如此。”
他虽不懂太多道理,但在其位就该谋其事,更何况他欠着她,为她做什么都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