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半信半疑地看着她,似是在怀疑,她一个闺阁小丫头能有什么手段。
那少年周身布满伤痕,瞧着便野性难驯,不是个好惹的主。
那日在乔母院里,他看向人的视线始终充满戒备与警惕,仿佛一旦察觉到危机,便要扑上来撕扯掉人的血肉。
他那样的人,如何肯在小妹手里老实安分?
“就算你想重用他,也不该如此护着,不患寡而患不均,他初来乍到,若太亲厚,底下的人恐会不甘。”
“我待他好,那他自然也会做出旁人做不到的事来,若他的本领无人能及,嫂嫂认为,旁人还会心生嫉妒吗?”
若他的本事能大到将天捅破,那么摆在他们面前的危机都将不再是危机。
陆氏思忖良久,直到茶凉,她才起身,叹了声:“瞧你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小妹变了,大病以后,变得令人陌生。
她以前也护短,但从不会像现在这样,只流露出一点苗头,她便扑腾地张开翅膀,拼命护在人身前。
陆氏有些恍惚,隐约看到自己面前的小姑娘长大后的模样。
她深思熟虑良久,最终认同了她的说辞。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放到桌上。
“这是老四请求我去办的东西,你拿去给谢护卫吧。”
又说了句:“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嫂嫂不会多事。”
便离开了。
人走后,玉竹和紫棉都凑了过来。
乔姝月将信封打开。
玉竹惊呼出声:“是照身贴!!”
照身贴相当于一件身份证明,证明此人背景干净,有了它,就不再算来路不明。
紫棉思忖片刻,道出关键:“谢护卫现在算自由身。”
玉竹激动道:“对!是照身贴,不是身契!”
抛开乔家家规不谈,按照本朝律法,收留没有身份证明的人本就有罪。
谢昭凌没有照身贴,更没有卖身契,一旦被发现,必会被扭送官府,乔家也会被牵连。
乔姝月已经写好了一份卖身契,只等签字画押。
没想到乔誉一声不响地,把这事办了。
“可是四公子不是很讨厌谢护卫吗?”
乔姝月的心砰砰乱跳,把照身贴放在胸口,“紫棉,研磨。”
**
乔誉傍晚归来,俞升小跑着迎上来,手里举着一张纸。
“公子,刚刚月姑娘派人送了封信来。”
乔誉:?
两个院子没多远,有事派下人递个话就行。需要写信?
乔誉满脸狐疑,如临大敌,盯着那雪白的纸。
他实在被这小丫头给弄怕了。
自从她遇到那个姓谢的小子,就没有一日消停。
半晌,他才慢慢接过,走进屋中。
俞升关上门,掌上灯,凑了过来,“公子,写的什么啊?”
乔誉心里做足准备,打开了信。
内容没有很长,只有信纸的一半。
小姑娘的字十分好看秀气,开头第一句话是——
“四哥哥,你真好。”
俞升浑身打了个哆嗦,“四……哥哥?”
从乔姝月记事以来,她就没有叠字叫过几位兄长。
因为她小时候说话不利索,喊哥哥咬破舌头,流了血。
后来几个哥哥花了许多功夫,才将她爱喊叠字的毛病给改了过来。所以她至少有八九年,没有喊过他“哥哥”。
“公子,你看这——”
俞升话说到一半,扭头看向自家公子。
只见乔誉面无表情,盯着那一行字反复地瞧。
眼睛从上移到下,又回到上边,再次看了一遍。
他没什么表情,俞升看不出他心情如何。
看得时间过长,俞升以为后面以为有何玄机,又往下看去。
结果后面全是赞美之词,洋洋洒洒,诉说了倾慕与感谢之意。辞藻华丽,有好多字俞升都不认识。
俞升看得两眼转圈,脑壳生疼,甩了甩头,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忽然听到乔誉动了。他回头,只见乔誉小心翼翼地将信叠成方形,妥善地夹进了他最喜欢的一本书里。
他如石像一般,又静默伫立半晌,叹了口气。
他抬手捂住额头,无奈地低声笑了起来。
**
陆氏那日的试探,到底叫乔姝月上了心。
现在阿娘忙着,没工夫理她,所以她的种种出格行为没能被阿娘注意。大嫂那番问话,多少给她提了醒。当前时候,还是低调一些为好。即便谢昭凌如今有了身份,也并不保险。
所以在转日清晨,没有见到谢昭凌出现时,乔姝月也没有差人去寻。
她想着少见一天也没什么,结果等到第二日,谢昭凌还是没来。
乔姝月憋不住了,叫住刘妈妈:“他两日没出门吗?”
刘妈妈笑道:“是啊,姑娘放心,饭食都由李护卫送进房里了,没饿着他。”
乔姝月:“……”
她担心的哪是这个啊。
乔姝月哦了声,慢吞吞爬上床,缩回被子里。
她瞪着两只眼睛,怔怔望着房顶。
——“你究竟为何要带我回来?”
脑海中回响起最后一面的最后一句话。
总不至于是因为这个问题,他才躲着她吧?
难不成问完以后害羞到不敢见人吗?可那是他自己问的啊。
那日之后又过去两日,到了解禁的日子。
罚期已过,谢昭凌该去主院拜见褚氏。一早,刘妈妈便将人叫了出来。
四日不见天日,对他而言也是习惯了的事,并不觉得难熬。
他拿着抄默的书册与纸张,慢慢走出房门。才刚踏出门槛,脚步便是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