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谢地你来了(57)
谢君瑜就坐在电脑前, 和余堇贴过来的身体离很近,她看得到余堇俯下身时垂下的衣领,看得到余堇刻意提起的嘴角,也看得到那蓝光落在余堇眼里时印下的淡薄光影。
余堇在掩饰。
谢君瑜没有点破, 捧场地接下余堇的话。
“玩电脑游戏吧。你什么时候爱上打游戏的?”
“高中,和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时候的你差不多大。”
“游戏真的很好, 是另外一个世界,更纯粹的世界。纯粹的恶,纯粹的善,纯粹的恨, 纯粹的爱。不像现实, 总是混在一起,让人好累。”
余堇说话时一直盯着屏幕, 谢君瑜只看了余堇一眼,便也跟着去看屏幕上不断旋转的加载圆圈。
不够纯粹的情绪确实让人心累,爱恨交织大概是世上最让人无奈的词汇。
迟缓的电脑终于开机,桌面全是各种游戏。
余堇把空间让开,好让谢君瑜挑选。她一手撑在桌角,一手按在电脑椅靠背,有些得意:“看看,想玩什么?”
谢君瑜凑近看,桌面上的图标密密麻麻,几乎占了整个屏幕的一半,排列并不整齐,东一角落西一角落乱七八糟散开,很有余堇这人私下风格——能有多乱就有多乱。
她看得眼花缭乱,在一众游戏图标中发现了一个命名为“弃”的文件夹。
她问:“这是什么?”
双击打开,里面是一个文档和一个简易的游戏程序。
余堇眼神微变,撑在桌角的手指下意识收缩,与桌面摩擦出小小一声“吱”。谢君瑜察觉到了,于是挪向游戏程序的鼠标止住去势,反而拐个弯移向关闭键。
此刻电脑椅椅背一颤,余堇直起身,往谢君瑜身后走了一步。她的神情藏在谢君瑜背后,谢君瑜的余光里只能看到一抹衣角。
“你可以点开。”
“那是我大学写的游戏活动文案投稿,没被选上,删了又怪可惜的,就自己做了个框架。”
她默了默,才说:“拒绝信里说内容太憋屈,主角像个弃儿,玩家不会喜欢。”
余堇说话间,谢君瑜已经打开那个游戏程序。
的确很简易,甚至称得上简陋,就几张ppt一样粗制滥造的图片,几个不方不圆的按钮,还有与画面并不适配的bgm。
除此之外,是文字,大段大段的文字,以第一人称记下的、仿佛凝满血泪的文字。
……
我是个弃儿。
可我曾经上过天堂,被谎言隐瞒织就的天堂。
我曾经是个幸福的人,父母恩爱,家庭和睦,没有经济压力,我想做什么都可以。他们都说,我的家庭是模范,甚至还真的给我家颁发过奖杯。
是一个很干净的透明奖杯,我一直锁在我房间矮柜的第一个抽屉里。
这是我获得的第一个珍宝,意义非同寻常。
爸爸妈妈工作忙,但在我小的时候,他们总不会缺席我的重要日子,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爸爸妈妈,还有我,七个人,总是整整齐齐。
我活在童话里,直到高一下学期的那一次月考。
我复习得很好,所以提前交卷回家。家门口放着一双深紫色女士细跟,妈妈不喜欢紫色,从来没买过紫色高跟,我知道,家里来了别的女人。
二楼很安静,只有靠近走廊尽头的时候,我才听到了女人的哼声。
我往前走了三步,那个房间的门没关紧,我在门缝里看到两具比生物课本上还要清晰的rou体。
他们在交缠,变换不同的姿势。
我不认识那个哼叫的女人,可我认识将她顶到说不出话的男人。
我的爸爸,人人称赞的好丈夫、好父亲。
我没有再看下去,回到房间锁上门,拿出手机想给妈妈打电话。可我不敢。妈妈会伤心的。
我装得若无其事,每天早上上学前忍受那个男人的离别拥抱。我一直在斟酌说辞,我不想妈妈继续被蒙骗。终于有一天,我写了一封信,趁那个男人不在家,去妈妈房间把信塞进她包里。
妈妈在洗澡,手机就放在包边上,屏幕还没熄,上面是聊天界面。
有时候我真的很困惑,人怎么可以碰上这么多荒唐事呢?
聊天界面里,是不堪入目的大尺度调情,文字、语音、图片……甚至还有视频。
而对面并不是那个男人。
洗澡声停了,我匆忙把信拿出来,落荒而逃。
他们的荒唐事让我恍惚,我每天浑浑噩噩,上课再也没听过,回家后也总是很快把房门关上。
我不敢出去,我觉得他们疯了。
我的成绩一落千丈,那两个人终于意识到了,他们避开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带我出去吃饭。我不明白人怎么可以割裂成那样,外人眼里的恩爱夫妻,竟然可以生疏地用敬词对话。
他们不再遮掩,把虚伪扯下,告诉我一切。
他们不是为了爱结婚,而是为了应付两家情谊深厚的大人想要将缘分延续的希望。说得多么委曲求全,但他们脸上明明是兴奋又狰狞的狂喜。
这两个人都是没有心的恶人,他们以这层关系做掩,不断体会禁忌下的刺激。
上瘾,着迷,他们重复这样的词汇,不顾丝毫廉耻。
这两个人不爱对方,也从没有爱过任何一个人,他们爱的只有刺激。
我问,我是什么?
他们说,我是这场刺激最好的筹码。
我是筹码,是掩人耳目的工具,是这场荒唐有效而隐秘的兴奋剂,是完美之下最外强中干的空壳。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是这个家,也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