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山下(11)
办公室里其他任课老师,哪怕是闵行不认识的,也纷纷围在两人旁边劝起来,办公室里瞬间又热闹了起来:
“我家老头也顺路。”
“我孩子周五的时候打疫苗,也顺路。”
“我家车也顺路,唉,闵行爸爸,你说咱们这么多车还不够孩子坐吗?”
“这么好一孩子,就这么去了普通学校,这才不叫个事儿啊!”
谁都知道不方便接送只是个幌子,可是一个老师说一句,就这么把爸爸的话架了起来。
男人毕竟都好面子。
“行吧,那我签字。”
爸爸终于松了口。白皮鞋在视线里消失了。
就这样,经过一番波折,闵行也算是进了实验中学的校门。
实验中学,不愧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名校。学校虽然没有刻意设置限制条件,也不进行划片招生,但能进入这所学校的学生,大多家境殷实。更为关键的是,由于几个老城区之间教育资源的隐形垄断,学校里的学生几乎都来自市区那几所重点小学。
闵行并非出身于重点小学,以至于开学后,每当有人问起她:
“你是哪个小学毕业?是玄小还是哪个?”
她总是会尴尬地回答:
“没,都不是。我这个学校很远也很小,你们不认识的。”
九月,阳光依旧炽热刺眼,可空气中却已然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秋意,这个时节,穿短袖短裤依旧十分合适。
来学校报道的那天,闵行坐的邓老师家的小轿车。
车座不是皮质的,而是套上了邓老师自己亲手做的纯棉座套。布料大概是从菜市场裁来的,套上以后图案不是很规整,副驾驶靠背处还印着一个被拉得有些变形的米老鼠。车的前头,摆着一个太阳能的小苹果装饰,只要车子行驶到没有阴凉的地方,小苹果叶就摇过来、摇过去的。
闵行上车后,与邓老师闲聊起来,这才知道李老师的媳妇根本没有工作,而李老师也买不起汽车。
很多年后,闵行曾问起李老师,要是自己当时真的去了实验中学,没车接送怎么办。
那时的李老师已然满头白发,王致和豆腐乳的瓶子也换成了高级保温杯,不过茶叶好像一直没有换,依然是茶叶店里最便宜的茶沫。
而李老师却是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骑自行车总能到的,大不了就早点开始骑。只要你不说苦就行。
后来闵行也爱上了骑自行车,她想多半是因为李老师的那番话。
自行车,它既不会像汽车那样突然没油抛锚,也不会像电动车那样突然没电,更不会没处停。它能给予人一种最微不足道却又无比实在的安全感。或许它很慢很慢,骑起来也很累很累,但是只要骑得久了,总能到地方的,大不了就早点开始骑。
靠近学校,路上的车多了起来。
闵行坐在后座,背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原本,书包后面还挂着一个长耳兔的玩偶,只是妹妹喜欢,妈妈便把玩偶摘下来送给了妹妹。
其实说来,邓老师也算不得顺路,但还是坚持要把闵行送到学校门口。
在距离学校还有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就已经堵得水泄不通。。这所学校是老学校,坐落在当之无愧的市中心,又恰好位于一个十字路口中间,四周路都很窄。
闵行看着前面玻璃密密麻麻的轿车,她虽然不懂开车,但是她也知道开进去容易倒出来难。
于是她向前探身:
“邓老师,咱们在隔一个十字路口的地方提前停下吧。不用麻烦您再往前送了。”
后视镜里映着邓老师的笑眼,她一笑,眼袋就堆了上来:
“没事儿,我把你送到学校门口,不差这会儿。”
闵行又坚持:
“就在这儿停车吧,我走过去也不远。”
邓老师见她如此坚持,只好答应:
“那行,你路上小心。”
嘱咐完后,又详细地跟她说了一遍回家的路线,这才驱车离开。
闵行下了车,顺着一条林荫小路走去。
这条小路并不通往学校的正门,而是通向学校的后门,所以这时间里行人稀少。
小路很窄,路的两边是一些稀稀拉拉的小门脸店,还有几栋不算高的破旧小居民楼,应该是个小区,看起来上了年头,防盗窗几乎都生了锈。
小区门口有一个报亭格外显眼,蓝色的贴片门,几片玻璃上贴满了红色胶带写的字,木架子做的摊位上摆放着一些少女漫画以及上班族爱看的时尚杂志。旁边支着一个小书架,横着摆了些关于篮球等运动的杂志,但数量并不算多。一个中年大叔戴着老花镜躺在报亭里看报纸,也不在意来的人是不是要买什么,只是手上偶尔翻动一下书页。
闵行在报亭前准备过马路,刚走下人行道,对面直行车道便驶过来一辆高底盘的黑色越野车。
黑色的车身在窸窣的阳光下反着点点光。
黑色本就耐脏,所以一般黑色的车都不怎么擦,可面前的这辆车却很干净。
这车的样式十分独特,在街上很不常见。
乍一看,正是闵行喜欢的那种车型——
正面看起来很像铠甲勇士里的黑犀侠,又结实又帅。
车主一开始似乎因为视线遮挡,没注意到站在路边的闵行。等开近了,车主才猛地看到这个小姑娘似的,急忙放慢速度,还友善地扬了扬头,示意闵行先过。
闵行向来胆小,方才见车来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站在马路中间的线上,红着脸,也示意司机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