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山下(9)
汪苏泷没有再对此多说什么。
两人约定,工作的事先过完年再说。闵行还是没往心里去。
闵行的父母离婚多年,且早在多年前就各自有了新的家庭。离婚那年,法院把她判给了妈妈,所以她一旦需要过年都是回妈妈家过年。
她赶着时候订了高铁票,收拾好不多的行李,回到了那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城市。
出了高铁站,她本打算直接去坐公交。路过一个站牌时,她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住——
外国语。
是她的高中母校。
她在里头军训似的蹲了三年。
往事不堪回首,她径直回家。
花生、瓜子、对联、红大衣。
妈妈的家里一片热闹景象。
妹妹今年刚考上大学,家里比往年更添喜气。
几个阿姨一见面就客套起来,坐在沙发上,每人手里都抓着把瓜子,有说有笑。
话题很快就转到了闵行身上:
“小闵那,现在一年挣多少钱啊?你这高材生,一年怎么着也得上百万?”
闵行随的是爸爸的姓,虽然妈妈和爸爸离婚了,但她的姓一直没改,或许是妈妈懒得给她改,总之这个家里就她一个人姓闵。
听到这番话,闵行的手心都快被指甲戳破。
早知道回来前就该剪剪指甲的。
“没多少的。”
她埋着头回答。
大姨又从茶几的果盘里抓了把瓜子,接着说:
“唉,你看你表弟就不行,没像你似的考上个好大学,现在在大城市给人修地暖呢,都是苦力活,一个月拼死拼活也就两三万。这当今社会,没文化就是不行啊。”
二姨也跟着搭话:
“这哪儿行呢?那孩子多受苦啊?”
二姨对着大姨,带着些嗔怒的表情说:
“我家珊珊也不如小闵学习好。前几个月我看她上本科线没希望了,就花了七八万给她报了个托福的班,想着送她去美国读两年,好歹拿个文凭。结果她可好,学了三个月,什么也没学会。我打电话一问人家辅导老师,才知道这孩子去都没去几次!”
闵行低着头,手里不停地剥着一个砂糖橘,把上面的白丝剥得干干净净。
还好定的菜送来了,这个话题终于结束,一家人腾到大饭桌上吃晚饭。
饭桌上,一盘鱼摆在闵行面前。
她便上来就夹了一块鱼尾巴到自己碗里,从开饭一直吃到大家都下桌,她始终低着头,默默地挑刺。
鱼尾巴刺多,倒正好给了她一个借口,能让她一直低头有事做,看起来没那么难堪。
“我去刷碗。”
大家散席后,闵行主动提出去刷碗,只为去躲一躲。
厨房与客厅隔了玻璃推拉门。
客厅里,有人在抽烟,有人聊得兴起,大声地欢笑,妹妹和其他几个孩子围在一起玩手机游戏,隔着玻璃门看去,一片其乐融融。
闵行刷完了碗,不想破坏屋里的热闹气氛。于是干脆就留在厨房,无聊地摆弄着橱柜里的东西。
这时,一只金毛慢悠悠地寻摸着进了厨房,冲着她开心地摇着尾巴。
这是妹妹养的狗?
听说是因为妹妹想在宿舍养狗,一开始还平安无事,后来狗长大了,被宿管查寝时候发现,就挨了处分,叫了个货拉拉把狗送回家里来了。
“你要跟我出去玩儿吗?”
闵行蹲下身子,笑着问面前的大狗。
金毛像是听懂了似的,立马兴奋地前仰后翻。
闵行忍不住笑了,这两年来过得很不尽心,没人像这只金毛这样,让她心里头这么暖乎乎的。
毛茸茸的尾巴在她面前甩来甩去,心里的幸福都快满得溢出来了。
她伸手在金毛脑袋上挠了挠——
“咔嚓——”
金毛在她怀里一个劲儿地蹭,热乎乎的舌头直往她手心里舔。
她赶紧又拍了一张,趁着狗吐出大舌头的瞬间。
她把照片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家具都裁掉,只留下金毛的脑袋和自己搭在上边的手。
心满意足后,她打开□□空间,敲下一行字:
【谢谢你,小狗。我觉得自己也开心起来了。】
刚发出去,还没等她熄了屏幕,就是“嗡嗡”一震。
她点开一看,又是陈轩,又是秒赞。
她一下子有些没头没脑的。
这时候,金毛又“嗷呜嗷呜”地叫起来,在她脚边转来转去,急得不行。
闵行实在心软,只能先不想手机里的事。
她在角落里翻出遛狗绳,手上给金毛套好绳子,嘴里念叨着:“别急~别急~”
套着绳扣,她又忍不住琢磨:
可能陈轩也和自己一样,家里来了很多亲戚,吵得他心烦,所以出来透透气?
说不定他也养了狗,跟自己一样要大冷天出来遛弯?
也不知道他穿没穿厚衣服,今年气温降得厉害,外面霜又重,冻得人耳朵生疼,要是出门不戴围巾不戴帽子可怎么行?
唉,自己瞎操什么心,人家在哪儿都不知道呢,说不定怕冷去了袋鼠州呢,自己在这多想什么呢?
她一边想着,一边扣好卡扣,站起身来出门。
站在楼道里,看着电梯间的红数字跳跃,她脑子里又乱糟糟的冒出个念头:
他也会在人多的地方感到寂寞吗?
想什么呢
人家只是无聊的时候刚好看到才点个赞而已。
她使劲儿摇了摇脑袋,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出去。
只是好像甩不出去,脑子里的不是水,而是水银,沉甸甸的、满当当的水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