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想撕下他的面具(294)
“我说我没力气了,要你保孩子,澜儿是沈家的骨肉,可你不肯。你就抱着我,你也一直在哭,你求我活下来,说你会一辈子对我好,只娶我一个。”易璃音的眼中满是柔和笑意,“后来我疼晕过去,大夫端来的汤药喂不进去,是你含在嘴里,一口一口喂我。”
沈嘉禾都记得,当时父兄走了,母亲身体也不好,她只有易璃音了。
她当时说的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为了哥哥她也要救下易璃音,为了她们十多年闺中情谊,她也不可能放弃易璃音。
“后来澜儿终于生下来了,大夫说我身体亏空得厉害,日后活不长久。”易璃音凝视着沈嘉禾,“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你都早出晚归,后来青梧被我问得烦了,这才告诉我说,你听人说端州城外的福华寺能求长寿。那天下着大雨,我去找你,就见你三步一跪,一百零八阶,你一路磕头,说要跪满七七四十九天,只为我求一个平安。那时我就知道了,你真的是我的夫君,这世上只有你才会如此待我。”
沈嘉禾噎住说不出话来。
“侯爷,这些年我们不是过得很好吗?”易璃音的话里夹了少许的颤意,似有哀求,“如今天下大定,我们一家三口可以回端州去了,这样的日子不是我们一直以来期待的吗?”
“可是……”沈嘉禾带着哭腔开口,“眼下不同了,新帝不会再猜忌针对豫北,我不必再扮演哥哥了,过去的一切也都不是真的……”
“是真的,都是真的啊!”易璃音转身从衣柜里翻出一只木匣子,她摆在桌上打开,里面是这些年来她们往来的书信,她打开一封开始念,“见字如晤,三月未见,甚是想念。偶得玉簪一枚,特赠与夫人,可欢喜……”
“岁末雍州大雪,想念夫人温情。”
“三月花开,惟愿与卿墙头马上。”
“锦书谁寄,相思并序。”
……
“别念了!”沈嘉禾低吼出声,信上字句都是她亲笔所写,可那些浓情蜜意不都是做戏给旁人看的吗?
她以为易璃音都是明白的啊。
易璃音捧着家书抬眸朝她看来:“侯爷怎么还不好意思听了?”
她一口一个“侯爷”,沈嘉禾仿佛知道此刻才回过神来。
在她有限的记忆里,似乎已经记不起来易璃音唤她“嘉禾”是什么时候了,如今回想,人前人后,她都唤她“侯爷”,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称呼。
沈嘉禾从前以为她是太谨慎,怕隔墙有耳。
此刻才意识到,易璃音拿她当成了哥哥。
不,或许也不全是这样。
这些年,她也从未叫过她“慕禾”,其实内心深处,易璃音未必不明白沈慕禾早就不在了,但她装作不知道。
她闭上眼,捂着耳,执拗地把眼前人看成她心中唯一的那个侯爷。
“阿音。”沈嘉禾缓步朝她走去,温柔扶住她的肩,轻声道,“我们醒来了,好不好?”
易璃音有些茫然:“醒来?”
“对。”沈嘉禾的眼泪滚落下来,“不管我是谁,我们一样是最亲的人,我还是会对你好,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她问:“真的?”
沈嘉禾重重点头:“当然是真的。”
她眼底终于又有笑,她一把抱住沈嘉禾,将脸埋在她怀里:“我就知道你不会不要我的,我就知道。”
沈嘉禾回抱住她,轻轻抚着她颤动的脊背:“我怎么会不要你?你是我重要的家人啊。”
“那……”她从她怀里抬头,“你同我干一杯,好不好?”
沈嘉禾点头:“好。”
她端起桌上的酒杯递给易璃音。
易璃音看着她笑得越发温柔,杯沿轻轻碰撞,沈嘉禾先干了杯里的酒。
祝云意突然反应过来:“别喝!”
沈嘉禾扭头看向祝云意,听面前的人轻笑着仰头饮尽杯中的酒,手里那封打开的家书掉落在地上。
沈嘉禾低头便见这封家书最后写着——白首偕老,死生契阔。
“侯爷没有骗我。”易璃音道。
这声“侯爷”叫得沈嘉禾脊背一僵,她还以为她刚才已经说服易璃音了!
祝云意冲过来问易璃音:“酒里下了什么毒?”
先前易璃音给他倒酒时,他也以为易璃音是要当着郡主的面毒死他,但后来听她娓娓说了这么多,他突然意识到,他们都想错了!
易璃音或许想杀过他很多次,但今天她偏偏没有过这个想法。
他的那杯酒没有毒,有毒的是她和郡主的那两杯。
她要和郡主一起死!
沈嘉禾还没反应过来。
“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何苦要管我们家的事呢?”易璃音轻拉着她的手道,“天下没有人能拆散我跟侯爷,便是陛下也不能。”
因为李训要给沈嘉禾恢复身份了,她没有时间了,她决不允许!
谁能同天子抗衡呢?
她一个弱女子势单力薄,她更不可能拉着整个豫北去死。
面前这个人是她家侯爷,她的夫君,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身份了!
为什么那些人都不懂呢?
她要同侯爷死在一处,只有她有这个资格!
祝云意的脸色惨白,他想过很多种易璃音杀他的法子,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她最后会选择放弃杀他。
“到底什么毒?”他不顾身份抓住易璃音的手臂问。
易璃音没看他一眼,她定定看着沈嘉禾:“今日侯爷愿与我共赴黄泉,我很……”她蹙眉呕出一口血,虚声道,“……高兴。”
“阿音!”沈嘉禾一把抱住站不稳的易璃音,她别过脸呛出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