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刚之所以跑得这么快,除了心中焦急,觉得时不待我,最要紧的,是她在出门之前就决定好,要趁夜泅渡苏河。去对岸,到郊区,到张庄,找到涂铁柱和他的队伍,去向他求援!
这是她最后的希望。
现在已经是深秋,海城的秋天纵然不太冷,但深秋夜里的水,仍是凉得人手背直起鸡皮疙瘩。
以春妮的身体素质,这点凉意也不是很大的麻烦,真正的麻烦在于苏河的对岸。
四年多前,倭军占领海城之后,为了困死缩在租界里的人,严查物资流向之余,以苏河为界,在对岸拉起了细密的铁丝网,并每晚派兵巡逻。
无数个海城人为了活下去,曾在夜里悄悄泅渡下河,去对岸和周边郊县采购粮食,再偷偷贩运回来。
而在今夜,那些捂着半张脸,腰间身上穿得肥囊囊,腰背深深弓起的人一个也不见。
苏河仿佛也被今晚的反常冻住了,平静得像一面镜子。
春妮站在河岸上,将脱下的衣服扔进空间,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汪汪汪汪”,不知是哪里的狗叫了起来。
第169章 169 郑重
凌晨四点, 春妮赶到了张庄。
涂铁柱驻营的山就在村后不到一里远的地方,春妮来张庄来过这么多次,一直谨守界限, 没有踏足过后山一步。
直到今天。
王大嘴将春妮领上山时, 涂铁柱已经收到消息,在一间草棚子里等着她。
“我说昨儿个一天城里鸡哇鬼叫的怎么回事,原来是小鬼子又憋坏发疯了?那租界的人呢?被祸祸的不轻吧?”现在这个年代,消息传递很慢。涂铁柱驻营的地方过于偏远,水电全不通,直到春妮找上门,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春妮简单地说了说租界的情况, 再将话题转到了白营长的身上。
涂铁柱沉默下来,他没有直接拒绝春妮, 而是道:“妹子,咱们打过这么多回交道,有什么话,老哥不瞒你。你说的这个事不小, 我不能一个人作主,这可是百十个兄弟的命。你给我一点时间, 我开个会,跟大家商量商量,我……还要请示请示。”
这几乎已经是明示, 涂铁柱是带队奉命隐藏在这里。其实在那年她请涂铁柱救学生时,他展现出的能力, 已经让她心里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只是两人这几年都很有默契地没去提这个话题。
在这之前,春妮碰过了许多壁, 涂铁柱没把话说死,这已经让她足够感激。她明白涂铁柱的谨慎,谁的命都是命。她是想救白云铠,可她不想白填上别人的性命。
她听从涂铁柱的话,被王大嘴客客气气请到了林子里等候。
不一会儿,林中各处数条黑影从山里各个方向奔出,草房子里传来大声的争执声。
春妮静静等候着,抬头去看天色,天际的尽头微微泛起了蓝光。
深秋时间,草木凋零,虫豸钻入土中开始了冬眠,只有沙沙的风擦过树尖。天地之间似乎变得很静,但又似乎有很多个声音同时在她的耳边吵闹。生命也许就是这样,这个世界每天都有旧的生命逝去,却也有源源不断的新生命诞生。
一刻钟之后,王大嘴来叫春妮。
春妮在这短短的一刻钟时间里,她想了很多。万一这次涂铁柱仍然不答应她,她是不是该认命,就此折返回去,等待着白云铠走向既定的命运。如果——
“我派大嘴和保全叔跟你去城里走一趟,先看看情况再说。”他又点了几个人:“你们跟大嘴一起进城,帮着跑腿照应。”
到处碰壁,直到现在才见到了一线曙光,春妮激动地说不出话,冲涂铁柱鞠了个躬。
这下可把涂铁柱吓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跟这姑娘认识这么久,她可从来没有这么郑重其事过!
他忙伸手去扶,嘴里一个劲道:“你这是干什么?白营长我早就听说过,只恨没机会见一面。那种人,不该为那乌龟王八崽子破政府折在海城。我以前是没机会,现在有了机会,怎么也得试一试不是?我又不是为了你,你真不用这样,快起来,起来!”
春妮也知道现在不是说客气话的时候,她跟涂铁柱像往常一样,对了口号和接应方式以及地点之后,一行人坐上山上唯一的马车趁最后一点夜色向城里赶去。
春妮赶到城门口时,黑夜的尽头有了一丝薄光,已经是将近早上七点钟了。
今天注定是艰难的一天。
海城从入城的入口开始,设立了重重哨卡严查进出城人口。每一个出入城的人手里必须有倭军宪兵队签署,带有本人照片的“通行证”才准许放行。
倭国人搞出来的通行证制度已经在海城施行了好几年,以前最多在租界,海关,车站等关口要地临检使用,想不到连城门口都要用上了。
海城可不是其他小地方,每天进出城的人口都可能比一个小县城的人多。几人望着路口一眼看去,完全不知道头的队伍,不由心中焦燥。
春妮因为经常出门,手里的通行证通过各种途径弄了好几套,都是真货。可跟着她的那几个人中,只有王大嘴叔侄两个,因为王大嘴娶了张庄的媳妇,算是定居在张庄,经常进出城贩卖东西,通行证能用,别人都算黑户,只能被拦在城外。
春妮只能带着王大嘴叔侄俩先进城,其他人回去另外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