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这里,这里都有。”仆欧将四肢后背全点了一遍。
春妮倒吸一口气:“这么多处都是被狗咬的?是放了狗群来咬的吧?”
“可不是,我们姑爷说,倭国人没事就放狼狗进他们犯人中间咬人。”仆欧心有余悸:“我们姑爷还跟我开玩笑,说只有四五条狗追着,他跑得快,没咬多少。这是跑得快的问题吗?”
春妮摸出一瓶酒精并一瓶碘伏交给他:“你跟他说,洗完澡一定去一趟医院打狂犬疫苗。算了算了,我先去一趟,看看医院有没有疫苗,没有的话,我再想办法到哪去给他弄几针来。”
“您受累。”
…………
春妮不过留在外头跑跑腿,又真有多累呢?她无非是心累。朱先生看上去受的都是些皮肉伤,洗完澡去医院又包扎一遍,直到下午,一家人连着春妮才正经吃上一顿饭。
因为这段时间夏家事多,年初倭国人疯狂并购海城的大中企业,安插自己的人手,又因禁书之事四处抓人,导致无数海城人失业,招个代课老师很容易,校长干脆给夏风萍放了大假。现在的海城,缺什么都不缺人才。
自从夏先生“自愿”加入了那什么华中振兴会社之后,打开了倭国人的渠道,论起在倭国人那边的关系,比春妮广多了。夏太太和夏先生要忙着捞女婿出来和公司的日常事务,并不是每天都会来昌平路的别墅跟女儿相聚。
而春妮下了班没什么事的话,一般都是到夏家来陪夏风萍说话吃饭。
最开始,她不是没想过找自己认识的人帮忙,但那几个伪军想想也不是路子,而连德江,尤其倭国人目前在战场上高歌猛进,反而是他被迫投靠的纳尔逊等人处境日渐艰难,听说他们在海城建立的组织还遭受过不止一次的破坏,春妮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再听到过他的消息了。
照她的估计,对方现在应该是安全的或是死得很干净。否则,被倭国人抓到手后,以对方对她的恨意,绝对第一时间把她拖下水。
现在几位工部局英方董事已经被倭国人监视起来,不准他们随意出入租界了。
至于纳尔逊欠春妮的人情,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还上的一天。
因为她跟符律师有些交情,还有常文远给她通气,关于这些英国人的消息断断续续地传了一些到她耳朵里。
听说在倭国人进攻租界之前,他们就掌握了对方的不少内幕消息,只是按兵不动,待到当天攻破租界时,顺便将他们一网打尽。
按照符律师的估计,为了稳定的需要,可能工部局董事倭国人暂时不会动,但下面的人就说不准了。常文远的消息更加惊人,他说,倭国人秘密处决了一批英国人,搞不好纳尔逊都不在人世了。
接连而来的坏消息让春妮直冒汗:幸好当年纳尔逊拉她入伙时,她看出这个组织不接地气,坚决拒绝了,否则,她一个没有外国护照护身的华国小百姓卷入其中,绝对是第一批被牺牲掉的小棋子。
连德江失踪的消息对春妮来说,有好有坏。
好的方面自不必说,坏的方面,学校方面这几天正在焦头烂额。
“顾老师,你总算回来了。来来来,咱们来开个会。”
穿过林荫路,春妮碰到了季老师,一看对方就是在这里守着等她。
两个人一同去了操场,除了方校长和韩厂长不在,林老师等学校的几个骨干老师已经到了,几人围着篮球场的看台坐下。
三月的海城其实很有些冷,但前几天有消息传来,说圣约翰大学的学生们在会堂开会时被人安装了窃听装置,会议还没结束,几个学生代表便被闯进来的宪兵队抓去了76号,生死未知。
听说这件事之后,学校便有了不成文的规矩,除非必要,以后老师们开会都尽量随机选在开阔安静的室外。
人到齐之后,季老师开门见山:“我们的联络站已经重新启用了。”前几个月,他们的联络点被倭国人扫荡端掉过一次。
这个消息一经宣布,其他人脸上的笑容都轻松了:“太好了,今年学生们都问过我好几次,什么时候重新安排他们去内地。季老师,那我明天就可以通知他们准备起来了吧?”
几年前,从季老师开始帮忙联络学生去内地开始,她的身份就不言自明了。
陆陆续续地做下来,每年这几个老师起码要安排四五批学生离开海城。这些离开的学生中,有一些托人捎过口信回来,基本上都在西边。
这几名老师跟季老师常年联络,负责动员安排各自手下的学生去内地,而春妮呢,就负责一项工作——发钱。
所以春妮不到场,他们的会议就没法开起来。
方校长后来知道她干了件大事之后,也没坚持要钱出来保管,反而说道:“倭国人到处抄检,现在外国人的银行也不安全了。你要是有好地方,就把东西藏起来,也不用告诉我在哪。这笔钱本来就是你想办法弄到手的,你管着也合适。”
春妮知道,这段时间因为倭国人查封了汇丰和花旗等英美大银行,方校长正在发愁,学校在银行存的资金怎么拿出来,拿出来之后,又怎么保管。
学校的产业除去给连德江的部分,都是公有,谁负得起保管这么多钱财的责任?这个时候,恐怕校长听见“管钱”这两个字,头都是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