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婆子笑了起来,“这机会算是被你抓牢了的。”
接连几日赶路回城,着实疲惫,下午陈皎午休养神儿。哪晓得还不到一个时辰,就被许氏摇醒了。
陈皎迷迷糊糊睁眼,隔了许久才想起她已经回府了。
许氏道:“阿英赶紧起来,方才碧华堂那边差人过来,你爹寻你问话。”
陈皎:“他回来了?”
许氏点头,“回来了。”
陈皎这才起床,许氏替她整理衣着,马春进来伺候她洗漱。待一切收拾得体面了,主仆才前往碧华堂。
路上陈皎的心情多少还是有点小紧张,因为她吃不准便宜爹是什么态度。
去到碧华堂,书房里气氛凝重,高展出来领她进去,用眼神提示她,陈皎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
果不出所料,进到书房,见到郑章在场,陈皎的心沉了下去。
当时屋里不止郑章在,管钱粮的余奉桢也在,崔珏跪在地上,徐昭则站在一旁,个个面色沉郁。
陈皎收敛心神,向淮安王行礼,陈恩忽地一掌拍到案几上,不怒自威。
陈皎被吓得伏跪在地,硬着头皮道:“爹何故发怒?”
陈恩面目阴沉,指着她道:“你这孽女吃了豹子胆,拿着你老子的玉牌耀武扬威。我就问你,那魏县的士绅何故就招惹你了,要掘人坟墓?”
陈皎忙道:“儿没有!”
陈恩又拍了一掌案几,“还敢狡辩!你莫要当老子眼瞎!”
陈皎不服气,辩解道:“儿在魏县的所作所为问心无愧,爹可派人去清查。
“儿处理士绅皆因他们无视律法,公然挑衅淮安王府的权威……”
陈恩起身打断道:“放肆!你可知那王家在奉州为官,祖籍遭受这等欺辱,若是追究起来上报到朝廷,你老子可是要挨刀的!”
陈皎瞪着他,目光如炬,“所以爹甘愿被王家骑到头上撒野,像孙子似的放任他们在魏县为非作歹,在你淮安王的地盘上……”
话还未说完,陈恩怒不可遏冲上前抡起一巴掌扇到她脸上,只听“啪”的一声,陈皎被打翻在地。
在场的众人全都愣住了,崔珏暗叫不好,徐昭急得不行。
陈皎趴在地上,捂住脸颊,头顶上传来属于父辈的威仪,“孽女!你老子做事,不用你来教!”
陈恩居高临下俯视她,如同审视一只蝼蚁。他好似五指山压到陈皎的头顶,多年累积下来的权威不容人置疑反抗。
室内的气氛紧绷到了极点,跪坐在榻上的郑章痛快至极,余奉桢则心情复杂。
崔珏心知陈皎刚烈性子,绷紧心弦防止淮安王二次被激怒扇她巴掌,徐昭则恨不得跳脚。
就在众人都认为陈皎会屈服于淮安王的权威时,她跟疯狗似的发起了反击,猛地站起身,以迅雷掩耳之势反手一巴掌打到便宜爹脸上。
那巴掌实在来得太快太突兀,快到陈恩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只听“啪”的一声巨响,他被陈皎打得后退两步。
陈恩整个人都懵了,在场的所有人全都“啊”了一声,彻底傻了眼。
郑章惊讶得张大嘴巴,一脸难以置信。余奉桢和徐昭瞪大眼睛,欲言又止。
崔珏则差点哭了,在陈恩捂住脸要爆发时,立马爬过去抱住他的腿,劝道:“主公息怒!主公息怒!”
那一巴掌打得陈恩差点升天,原想上前还回去,腿却被崔珏死死抱住,动惮不得。
陈皎一改先前的低声下气,厉声骂道:“这一巴掌,是我陈九娘替魏县百姓而打!
“打你淮安王昏庸无能,纵容贪官污吏官商勾结,开黑店,养山匪,占田地,杀婢女,逼良为娼,毒杀县令,放任士绅欺男霸女,为非作歹!”
她怒目而视,声声力竭,句句如针,丝毫没有柔弱女子的惧怕,而是排山倒海般的魄力。
在场的人们一时竟然被她的质问给震慑住了。
余奉桢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是止住了。
哪晓得,第二巴掌又扇到了陈恩脸上,他血压飙升,咆哮道:“孽女你疯了!”
崔珏死死地抱住他的腿,大声道:“主公息怒!主公息怒!”
陈皎目光如炬,指着陈恩破口大骂:“这一巴掌,是为我们汉人而打!
“你陈恩身为皇叔,在家国风雨飘摇之时,不求上进,只守着惠州偏居一隅!
“什么陈皇叔,我呸!
“你若当得起皇叔,就该奋发图强,为北伐驱除胡人而奋进!而不是纵容底下官员中饱私囊,无视百姓疾苦,官绅欺压!
“爹,那闵州民变就是前车之鉴,魏县百姓苦啊!
“铁打的世家官绅,流水的王侯,就算惠州没有你淮安王,底下的士绅们照样肚满肠肥!
“可是我陈九娘害怕,我的富贵靠的是爹你这个淮安王许的,我的前程全系在你身上,一旦你无法立足,我们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惠州的士绅们,换了一个主子来,他们照样过日子!
“那群蛀虫上能官绅勾结,下能欺压百姓,甚至煽动他们暴乱。这样的一群财狼,凭什么要纵容养下去?!”
她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连翻质问,把在场的几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陈恩的内心大受震撼,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挨巴掌,同时也是第一次有人用这种激烈的方式告诉他惠州的腐朽。
他打了陈皎一巴掌,结果被还了两巴掌。
本来是占理的,哪曾想陈皎忽地跪下,说道:“儿以下犯上,当该以死谢罪,还请爹莫要怪罪阿娘,许她后半生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