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夜里李秋屿去卫生间,踩到了她,自己也绊了一脚,两人都清醒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块儿笑了。
李秋屿道:“怎么睡这儿?”
明月已经坐起来了:“怕你觉着害怕。”
李秋屿莞尔:“我一个大男人,害怕什么,怕黑吗?”
明月说:“大男人就算怕黑也没什么,谁都有怕的事。”
李秋屿道:“去床上睡吧,地上硬,睡得不舒服,夜里也慢慢凉了,睡地上更不好。”
明月说:“怕你觉得孤单,一个人醒来,到处黑漆漆的,好像全世界都没人似的。”
李秋屿抚着眉毛,坐下来,把明月轻轻摁倒:“那就在这睡吧,我吵醒你了,非常抱歉,刚才有没有踩到哪儿,疼不疼?”
明月摇头:“咱们现在是同类了吗?”
大半夜的,非要问他这么戳心的话,李秋屿笑道:“我大概像你奶奶捡的那只鸭子,本来没有同类,能找到谁就靠近谁,你是小鸭子吗?”
他还记得她说过的话,明月笑了:“我是什么,你就是什么吗?”
李秋屿点点头:“可不是呢,正解。”
她却说:“那也不好,咱们还是得有点自己内在的东西。”
李秋屿还是点头:“说得好,君子和而不同。”
明月叹息:“我一睁眼就想跟你说话,这可怎么办。”
李秋屿笑道:“好办,想什么说就什么时候说。”
明月向往道:“都想活一千年,一万年呢,就像月亮,亮汪汪的一直不变,不老不死。”
李秋屿竟然在她说这些的瞬间,想到赵斯同,他是个极其怕老,怕死的人,他心里深藏恐惧,所以以一种类似酒神一般的姿态,恣意妄为,纵情狂欢,每天都过得跟末日一样。但他姿态优雅,没一点萎靡颓废的感觉,他想过日月吗?李秋屿走了会神,人幼年的时候,见到月亮大约都会想象月亮上有什么,等大了,意识到生命的有限,宇宙自然的永恒,再看月亮,大约就是羡慕了。
“活太久也许没你想的那么好,现在珍视的东西,因为不死也没那么可贵了。正是你知道生命不会长存,才会珍惜这会儿的感觉,会珍惜青春,跟人的相处。有些东西,是因为有限才贵重的。”
明月若有所思:“你说的有道理,可我还是想当月亮,我不想消失,要是死后能变成月亮多好,继续照着人间。”
李秋屿俯下身,轻轻抚着她额发:“你不就是明月吗?已经照过别人,照着的那一瞬间,跟月亮一样永恒了。”
明月心里动了:“这样就能算永恒了吗?”
李秋屿道:“当然,你想到月亮的时候,就已经永恒了,因为千千万万个人都想过它,过去的想,将来的还会想,只要这个想一直延续,从古至今,不是永恒吗?这是一种很澎湃的力量,永远青春,咱们心里的产生的情感也是。”
“你也这么想过?想过月亮?”
“小时候想过,保姆告诉我月亮上真有嫦娥,有天宫,可惜我很快就不信了,好奇心逝去得太快。不过,我在你家里住的时候,又看到了月亮,像你说的,亮汪汪一片,我很多年没留意过头顶上天空有什么了。”
“你对月亮还好奇吗?还想看月亮吗?”
“好奇,我现在就想着明月。”
明月脸上一下热了,她有点害羞,一丝阴霾像云彩那样飘来遮住清辉。
“你说,赵斯同会不会再弄出些别的假证据,一定要你坐牢才行?”
“以我对他的了解,你跟他谈话之后,应该不会,但我会防着他留一手的。”
“你出来后,见过他吗?”
“没有,他也没来找我。”
“你们还会再见面吗?”
李秋屿承认:“会。”
明月立马坐起来,两只眼发光:“还见他?他要是一直缠着你不放呢?”
李秋屿握着她肩膀:“咱们别这么激动,我见他,是还有些话要说。”
明月喃喃道:“我反正把话都跟他说尽了,他跟我抢你,太坏了。”
她心里不大高兴,李秋屿始终对赵斯同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愤怒感,他都被害成这样了,居然不去恨那家伙?不恨也成,还有什么可说的?见面不打架都是好的了。
“我不去见他,他最后一定也会来找我,不如我主动,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的,我也得再确定一下他的态度。”
李秋屿知道她生气了,又很无奈的样子,她忍不住抱住他腰,负气说:“他要是还敢抢你,我就去骂他。”
贴太近了,身体一热,李秋屿意识到危险不妥,把明月轻轻拉开:“他抢不走我的。”
明月望着他眼睛:“男的也能喜欢男的,你知道吗?我都要怀疑赵斯同是不是喜欢你了。”
李秋屿笑道:“他不喜欢我,他喜欢女人,漂亮的性感的女人,这个你放心,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真倒霉,被他缠上。”
“我不是一点责任没有,我放任过他跟我亲近,让他误解,也可能有没误解的部分,一言难尽。”
误解不误解的,李秋屿都想好要再见赵斯同一面。
那又是十多天之后的事了,检察院没起诉,没批捕,季彦平几乎要喜极而泣,他跟李秋屿紧紧拥抱,他的感情是很外放的,李秋屿含蓄得多,他不怎么表现感情,但会回应,他知道彦平是很好很好的年轻人,易动感情,这样好的年轻人,碰到了是他李秋屿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