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快就好,你做不出来想做的,我都能替你做,这一点,是不是我一直没变?”
“我不想做的,你也替我做了。”
“不想做的?不是不想,是你不敢,顾虑太多,你也搞不清自己想要什么,浑浑噩噩,我帮你理清头绪,你从不感激我。”
“不好意思,确实没法感激。”
李秋屿神情没有不好意思,“我想做的,会去做,不想做的,谁也勉强不了我。”他眼里闪过一瞬的犀利,“你真想弄垮过我,承认吗?”
赵斯同微笑:“对,我承认,我真想过,你一旦泯然于众人,李秋屿跟路人甲没区别,你在我心里就死了。这里头的逻辑,你一定懂。”
李秋屿道:“我一直都懂。”
赵斯同问:“恨那些人吗?”
李秋屿淡然:“不恨,我不想恨人,我很久没恨过什么了,也不想再唤起这种情绪。”
“他们陷害你,诬告你,都这样了,你也没说他们一个字的不是,这么冷静。”
“他们是可悲的人,一旦明月松动,你立马就要掉过头送他们去坐牢的,他们始终是你的棋子,你想怎么下,就怎么下。”
“你怜悯这些人?”
“我不怜悯,也不仇恨。”
“你居然能这么平和地接受这些人的所作所为。”
“不是我接受他们,是有人接受了我。”
赵斯同凝视着他,已经不太懂李秋屿了。
“李明月吗?”
“可以说是明月,又不止是明月。”
赵斯同还是微笑:“好结局,你变得真是健康又光明,以后有什么打算?”
李秋屿道:“离开这里,带明月回北京,该做什么做什么。”
赵斯同嘴角有点嘲弄:“你会先老的,老了就会可悲,你有信心抓住一颗比你年轻很多的心吗?别说心了,**都很难的。”
李秋屿还是无比平静:“我已经领略过月光的清辉,如果有一天,她想要照耀别人,我可能会难过,但我不会嫉恨月光,只会心存感激。”
赵斯同觉得,李秋屿从没这么安然过,不是淡漠,非常真诚。
“你好像连背叛也能包容了,肚量未免过大。”
“我说过了,也许不是我包容别人,是别人容纳我而已。”
赵斯同陷入沉默,良久,他说,“你要跟她一起回北京,还当律师吗?”
李秋屿道:“应该是,再当律师,我想我能比以前做的更好。闲暇之余,做点别的也未可知。”
这完全不是过去的他能说出的话,他充满了对生活的力量、期许,他的容貌依旧年轻,未来好似还能有无数可能。
“我输了。”
赵斯同突然很干脆说道,“愿赌服输。”
李秋屿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他看起来,还是很潇洒的,要赵斯同认输,比赢他还要难。
“李明月是个,”赵斯同微微眯起眼,“心性很坚定的人,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不要以为我是赞美她,只是客观评价而已,除了你,我不赞美任何人,没人值得我赞美。”
李秋屿道:“还是谢谢你这么看明月。”
“过去的事,都是假的吗?”赵斯同又看向他。
李秋屿道:“不为假,但都过去了。”
“不为假就好,我以为你要把过去全都否定掉。”
“过去存在过的东西,存在就是存在,没什么好否定的,否定了就没存在过吗?自欺欺人而已。”
“师哥还是这么通透。”
“往前看吧,我们都往前看。”
“怎么,要规劝我什么吗?”
“我规劝不了。”
“幸好幸好,你不想着说教这点没变。”
赵斯同不能反驳他,也不会认可他,李秋屿心里明白,一个三十岁的人,很多东西早就定型,尤其他这样的,内心无比强大,无比自洽,他也是不能被轻易动摇的那类人。
能规劝什么?什么也劝不了,劝他收手,做个善良的人?赵斯同的世界里没有善恶的概念,他只知道人会老,会死,这一生是悲剧基调,他顾不了别人的,只能顾自己快活,秩序颠倒,黑白不分。
赵斯同自顾倒酒:“你恨我吗?我替别人问了,还没给自己问。”
李秋屿注视他眼睛,停了片刻。
“不恨。”
“就这两个字,没有更多的解释了?”
“没有。”
“你好像把什么都放下了。”
“因为没什么好留恋的,有什么放不下的?”
“如果你以后,某个阶段,或者说某个瞬间,又觉得虚无了,会怎么办?”
“不管怎么办,我都不会去做不该做的事,就这么简单。”
赵斯同了然,他不会再自杀了,一定不会,没什么事能再深度困扰他,精神不会再像个喋喋不休的孽障,在他灵魂里喧嚣,他能承受住任何事了。
也许吧,他还会有虚无的时刻,但至少能活下去了,这功劳不是自己的。
赵斯同不说话,他继续喝酒,突然的,整个身体直直栽到地上去,酒瓶酒杯,跌碎一地,红红的液体也四溅到各处。
他人变得僵硬,在地上抽搐起来,牙关咬得铁紧,李秋屿霍然起身,奔到他身边:“赵斯同?”
这样的场景,李秋屿不是第一次见。
他立马把沙发上靠枕拉过来,垫在赵斯同颈下,又迅速推开他周围的椅子,腾出个更大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