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帐春深(155)
沈知洲每每笑而不语。
只有一次醉后后,跟弟弟们吐露真言,“非我慕京城,是慕京城某。”
梅映雪就是那位京城某。
“既已见过沈知洲,我又如何能嫁给旁人?”
梅映雪抱着沈若锦痛哭出声。
她是梅家的女儿,梅太傅最重规矩,由着她一直不嫁人,又为沈知洲守孝三年,已到了耐心的极致。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她的妹妹们都嫁人了,梅太傅把梅映雪许给了南州名门卢家子。南州离京城很远很远,到了那里,没人会知道她曾那样喜欢过一个人。
前尘往事全都随云烟消散去,父亲母亲一再嘱咐梅映雪要忘了那个人,以后就好好做卢夫人。今日是她的出阁之日,等新娘子到了南州再成婚。
梅映雪知道皇帝召沈家祖孙回京受审,一直在派人打听他们什么时候能到京城,想着能再见沈知洲一面。
哪怕是尸骨。
哪怕是遗物。
哪怕是牌位。
可她坐在花轿里,看到沈十牵着马走来,马后驮着一口薄棺,忽然就崩溃了。
她忘不了。
那样好的沈知洲。
非死不能忘。
即便死了也不能忘。
梅映雪哭自己与沈知洲的缘分只有那寥寥几面,哭她这一生不能与所爱之人相守,也不能听从父母之命嫁到卢家。
不能尽情,亦未能孝。
唯一死而已。
偏偏沈若锦把她拦住了,一声“嫂嫂”唤的她再也没法寻死。
沈知洲死了,只剩下这一老一少。
她既得了沈若锦一声“嫂嫂”,又如何能扔下这老少二人不管,执意寻死去呢?
若是这样,哪怕她下了黄泉,也无颜面对沈知洲。
沈若锦见梅映雪哭的悲恸,拿袖子给她擦眼泪,袖子都被她哭湿了。
又或许是被雨打湿的。
她一想起长兄死前或许都在为了耽误梅姑娘的大好年华而自责,眼眶就酸涩地不像话,在雨中无声落泪。
眼泪被雨水冲刷,沈十不说,就没人知道她也哭了。
沈若锦同梅映雪说:“有人说,自杀之人会永堕地狱。我长兄那样好,定然是上天做神仙去了,嫂嫂若寻死而亡,那真要与我长兄永世不得相见了。”
梅映雪哽咽着,“小十……”
沈若锦无比正色道:“所以,哪怕是为了百年之后还能与我长兄相见,为了让我长兄在天上能宽心些,也请嫂嫂一定、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梅映雪也伸手扶住了沈若锦,心中思定,哑声说:“好。”
沈老将军看着两个姑娘相互扶着对方,默默地抬袖抹了一把眼角。
喜娘带着送亲的众人上前来,“小姐,雨越下越大了,城门口这么多人看着,你是出嫁的新娘子可不能这样抛头露面的,快些回花轿上去吧。”
“不。”梅映雪抬手抹了一把脸:“我要嫁给沈知洲,卢家那边我自会向父亲母亲请罪。”
喜娘着急道:“可是沈知洲已经死了!”
“那又怎么样?”梅映雪坚定道:“他活着,我嫁他。他死了,我也嫁他。”
沈若锦被梅映雪的痴情所感动,又落下一行热泪来。
好在雨大,落在脸上身上冲刷着。
谁也看不出她脸颊上的是雨还是泪。
喜娘哑口了片刻,连忙道:“这、这……婚姻大事可不能儿戏啊,梅小姐您还年轻,不知道做寡妇的苦……”
“我已经守过三年,并不觉得苦。你回去告诉父亲母亲,”梅映雪直接打断她,“今日,要么让我进沈家的门,要么让我进沈家的坟。”
送亲的嬷嬷吓得脸色发白,喊着“我的天爷啊,真是作孽啊”赶紧去太傅府上报信去了。
梅映雪转身看向沈老将军,“不知沈老将军可否应允?”
沈老将军斟酌再三,最后点了点头。
这梅家姑娘性子烈,认死理。
方才就要一头撞死在棺木在,现下放了“要么让我进沈家的门,要么让我进沈家的坟。”这样的话。
她是真的做得出来。
如此痴情,先装作成全她,等她日后缓过来了,不想再寻死,再给她另谋夫婿。
梅映雪的目光转而落在了沈若锦沈若锦上,“小十,你呢?”
沈若锦推开棺材盖,把沈知洲的牌位从里头请了出来,颔首道:“沈家沈十,代长兄执礼。”
“好。”梅映雪喊住喜娘,“有劳喜娘唱礼。”
喜娘想着追着嬷嬷回太傅府去报信,忽然被梅小姐叫住了。
梅小姐不嫁高门,嫁牌位,还要人唱礼。
喜娘不想给她唱这礼,沈老将军沉声道:“听她的,唱礼。”
长年征战沙场的老将军,就是坐在轮椅上,一脸正色时也十分唬人。
“是是是。”
喜娘连连应声,高声道: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沈若锦捧着长兄的牌位,在城门口,在一众行人的围观中跟梅映雪完成了三拜。
乌云压城风雨狂,
雨中白衣拜红妆。
第133章 御前告妻
议政殿上。
群臣各自奏上所请之事,众人对西昌向大齐求和之事提出了各种想法,都说是“皇帝圣明,天佑我大齐”。
皇帝的心腹大臣们默契地对沈家祖孙即将抵达京城之事闭口不谈。
只有几个把“清正廉明”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的言官站出来说:“老臣有本启奏!沈十虽为一介女流,但此女能征善战,不仅解了西疆之危,还反攻至西昌境内,拿下了遇水城,此乃天生的将帅之才,虽有过,但更有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