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有高楼(188)
班善因纠结着一步动不了,不远处忽传来脚步声,她一惊吓,顺着围墙躲到屋后去。
脚步声近,班善因听到人声,是茆松茆柏茆树那三兄弟,夜里巡逻到这了。待三人走后,她才意识到内心深处的真正想法:她并不想告诉茆汇,茆七来月经了。
能躲一时是一时,反正有的女人月经也不规律,有时发现不了,即使村医诊脉诊出来了,也可以以此理由糊弄过去。班善因只盼茆七能安然长到十五岁后,届时再谈婚论嫁最好。
巡逻过去了,班善因想通了以后心情舒畅许多,想着快点回家,怕茆七半夜醒来看不到她会怕。刚一挪脚,又听到有人说话,她定了定,辨别声音,是从眼前的窗户里发出的。
这是茆汇的房子,他没成家没孩子,身边就有三个去巡逻的侄子,就只剩他在家,那就是茆汇的声音。班善因再次挪动脚步,却又听到另两个熟悉的声,村医茆则也在,还有一位村子里有声望的长辈茆德术。
“村里就剩两个大女孩了,那些个老的又难生,再等两年,村子的新生儿要断代了。”这声听似忧虑,是茆德术所言。
事关茆七,班善因转身,小心翼翼地靠近窗户。
“再加大药量催熟呢?或者再调养一下要绝经的妇女。”茆则提议。
班善因听到这里惊讶地张口,紧接着以掌捂住嘴,害怕出声被发现。
茆德术笑着问:“可成吗?”
茆则说:“枯木难春。”
茆德术:“那催熟?”
茆则如实道:“怕伤了底子,以后难孕。”
茆德术哼笑:“那你讲个屁。”
茆则静了几秒,带着讨好的语气,“要有取舍,就是不知道村长怎么说?”
茆汇暂时没说话。
窗户外,班善因惊讶过后,气愤到双手攥拳。她硬是逼着自己冷静,拔下发簪戳破纸糊,想看清这些人的真面目!
“先放着,还有送行酒要弄。”茆汇出声了。
其余两人嗯声附和。
透过木窗缝隙的小孔,班善因看到室内三人推杯换盏,吃着小菜。视线再一打转,她还看到墙壁上挂着箭弩和一把土猎枪,还有一张茆汇和老村长的黑白合照——这是茆汇的卧室。
“送行酒打算什么时候弄?”茆德术开口。
茆汇:“就这几天,或许三天后。”
茆则试探着问:“最近鸡群里生鸡瘟,婚嫁酒用去一些肉,送行酒再用就没多少存货了吧?”
这话茆则是问茆汇的,茆德术插嘴道:“肉用完了好说,不行让茆松三兄弟去西边山打猎,野猪难弄,野鸡野兔的还不简单吗?”
茆则想法相悖,“不同以前了,周边的野物也聪明,不往这来,再远些我们不敢去,那地块也危险。”
“你胆小就说,茆松他们有身手有枪,还不手到擒来的?”茆德术拿话堵道。
茆则开始不悦,“九叔,你天天坐镇村里,当然不知外面求食艰难。可别忘了十年前那场饥荒,全村都饿到吃草根树皮,还是饿死了三分一的人。”
听到旧事,班善因心中划过刺痛,就是因为十年前的雨灾虫灾导致的饥荒,多数人都活不下去了,老村长因此想迁村。她第二次送行三个孩子,就是为了老村长说的找一条活路。
“你——!”茆则如此当众下面子,茆德术气到拍桌。
酒杯震落,酒水流洒,狼藉不堪。
连在窗外的班善因也吓住了,咬住下唇,大气不敢出。
茆德术和茆则皆都愣住了,眼尾偷偷地打量茆汇的表情。
茆汇自顾自夹菜喝酒,视若不见,脸上也看不出喜怒。
气氛一时凝滞。
最后还是茆则起了身,拖着不便的腿脚,一瘸一拐地挪步向外。
“嘿~”很轻的一声笑。
茆则听得出是茆德术的嘲笑,他艰难地走着,脸色羞惭,连瘸腿伤处也仿佛发热。
拿到抹布回屋时,酒杯已经摆好,茆德术那老不死的目光还有挑衅,一直目送他落座。茆则只好硬着头皮,像下人服侍主子一般擦拭桌子,将狼藉收拾。
他心中怨恨渐长,他有医术,只要能离开这里,到哪都能讨生活,总不会比在茆村艰难困苦。但是因为腿疾,一切决策都被拖累,只能这么苟活着,也自怨自艾。
收拾好,茆则重新坐下。
茆汇这个人适时地活了起来,缓和道:“喝酒就痛快喝,讲那些嚼头做什么?”
和事佬给了台阶,茆则不得不下,连连称是。
下台阶的也包括茆德术,当即斟酒,举酒杯敬茆则,“酒过一巡,都是族亲兄弟。”
“好!都是族亲兄弟。”茆则笑着碰杯,茆德术手略一高,自己的杯口高于茆则的杯口,实则是压人一道。
茆则心知肚明,一口将冤屈咽下。
他心知他们两家有渊源,茆德术年轻时是跟在老村长身边的一把好手,茆汇是老村长剩的唯一独苗,自视清高,他们都看不起自己,只因他是送出行之后逃回来的。
但是……茆则低眼放酒杯时,余光掠过茆汇的脸,在他那只迟钝的左眼上停留一瞬,讽刺的笑转瞬即逝。说到底,不也是逃兵一枚。
茆汇似有所感,忽而看向茆则,对他微微扯起嘴角。
茆则心下大惊,尽管心脏快蹦出喉咙,也得装作平静地点头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