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有高楼(189)
茆汇哈哈大笑着起身,略有些嗔地用手指他们,“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
茆德术疑惑地抬头。
话实在模棱两可,茆则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茆汇居高临下,一言化解各人心思,“你们不就是想吃点香肉?”
茆德术闻言两眼放光,摩拳擦掌道:“你还有存货啊,那还不赶快?”
茆则暗地松口气,话也说不出,只好一味地笑。
“等着。”茆汇轻盈的一个旋身,出了门。
听了这么久,几人没再提关于茆七的事,班善因纵然生气也无可奈何,担忧巡逻回来被发现,打算快快走了。
室内,茆汇很快回来,茆德术哈哈笑着一拍掌,语气极其兴奋:“好东西呀!火腿肉就是要够年头了才香!”
茆则也不禁叹道:“当真是好肉!”
那话语里还隐藏着跃跃欲试的欲望。
因为水源被下过毒,奉泉水为圣,茆村再缺食物也不敢吃鱼。肉也只有鸡肉,从野鸡培育而来的,没有足够的荤油烹饪,这种鸡肉并不香嫩。猪更是难养,猪肉十分难得,火腿是整个猪腿吧,所以值得这几个算是有见识的人感叹。
班善因好奇到多看一眼,看到桌上的小菜都被清空,横放着一个木架,木架上横固定一截腿肉,皮因为被果木熏过,所以呈现出一种油质蓄里的焦黄。
茆汇正用薄刀将皮片开,班善因因此看到皮下板结的肉,一层肉脂一层粉肉,分布均匀,肥瘦适中。随着刀刃挥过,数片晶莹透粉的肉就被卸下来,依次放在茆德术和茆则的碗中。
茆德术迫不及待用筷子一夹,尽数放入口中,囫囵吞枣一般嚼两下入腹,啧啧叹道:“真是咸香鲜美啊!这味我想了许久,依旧跟饥荒那年吃的一样。”
茆则带着崇敬的小心,用手捻起一小片肉放入口,反覆咀嚼,抿尽其香。舒坦的神色早已言明,此肉是不可多得的人间美味。
班善因眼见这一场景,瞳孔骤缩,惊悚得腿脚几乎站不住。她扶住墙,背过身倚墙缓着急促的呼吸。
那桌上是一根棒子骨,她家以前做屠宰生意,她能认得多数骨头,这长度形态不像是牲畜的骨头。牛马不可能有这么均匀的肉质分布,野猪更不似,野猪肉瘦而柴,不具有充足油脂。
这股骨形状,分明是人啊!
再一细思茆德术提的灾荒年,那年村里唯一一次分的肉食,是茆汇声称千辛万苦寻来的肉,所有人感恩戴德,所有人都吃了,那竟是、竟是……
班善因顿觉腹痛难忍,一股酸苦翻涌上喉,她虎口掐住自己脖子,试图将那股难受压下去。
室内,茆汇颇有惋惜:“就剩这点肉,全拿出了跟大家分享。”
茆德术一把老嗓哑着笑,“不是要送出行了吗?”
话隐喻,茆则接着道:“如果他们疯了跑回来,不就又有的吃了?”
茆德术啧啧声:“年轻的,香啊!”
“那那!你们——”茆汇装作无奈的摇头,末了阴冷一句,“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到此,班善因再也立不住身体,脑海里疯狂的涌动着那几个字:十年前,灾荒,送出行,三儿,疯了,跑回来,有的吃……
那年班善因也吃了那些肉!
她松开遏住脖颈的手,整个人贴着墙根滑倒,撞到地面上的那股劲,使胃里的恶心再也止不住,胃液混着食物残渣呕出来。
呕到弯腰捧腹,呕到跪地伏身,胃里面翻山倒海再也没有东西可吐,她整个人抽搐在地上,额面覆地,大汗淋漓。腐叶粘着汗液沾到脸上嘴上,她无力去清理,无声地流着泪。
“你们有听到什么声吗?”
“是不是野猫?我听着也有点奇怪。”
“我去开窗看看。”
茆汇起身,一步步走向窗户,横闩一拉,发出“匡”的撞击声。
窗扇即将拉开。
班善因还蜷缩在窗户底下,只要窗一开,就能轻易发现她的身影。但此时的她早已自顾不暇,任何母亲被放在这种处境中,痛不欲生,恨不得身死万次以赎罪!
窗外光线由窄细渐宽,那光线眼看就要落在班善因身上。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从墙根窜出,将心如死灰的班善因拉起来,将她的身体死死摁在墙角,迫使她别露出一丝手脚。
“有看到什么吗?”屋里茆德术问道。
房子后背靠山,茆汇左右张看,只有一些灌木草虫,蛰伏偶啼的夜鸟,和一些出行的小动物。
“没什么,可能是偷食的野猫。”茆汇将窗户关上,没立即离开,手指碰了碰窗缝上透纸的一个小孔。
窗户下,一个男人捂住班善因的嘴,两人的身体紧贴墙根,屏息沉气,一声喘不敢有。
另一边茆七久不见班善因回来,就要往回走。
一踏步,一道凄凉的尖叫响彻夜空。
茆七立即警醒地缩回墙角,藏在夜色的阴影中。
尖叫过后,是萦绕凄楚的哭声,有男声有女声,交相呼应,十分诡谲怪异。在这种深山野林中,让人很难不联系到灵异现象,茆七瞬间感到毛发悚立,后背像是有什么在盯看自己。
出于直觉,茆七转身躲进了一个棚架,里面一股鸡屎味,应该是用来养鸡的。
不一会儿,就有急促脚步从棚架旁踏过,吓得茆七心脏一紧。她缩在棚架的黑暗里,视线往外探,看到三个壮汉朝东南面追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