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歌令(171)
于是那男子向两人拱了拱手,道:“二位平安到了就好,方才城外大乱,郡王忧心你们安危,遣了许多人寻找,如今我寻到了,便该回去复命,”他笑了笑,道,“告辞了。”
见他没有想对她做什么的意思,苏倾这才放下了戒心,叫住他:“郡王他……在忙么?”
“郡王不……”,他答道,却又想起什么似的,改口,“忙着的,小姐若想见陛下,还是缓些时辰吧。”
苏倾感觉他有些事瞒着她,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答应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有劳你。”
“应该的,应该的。”那人满面堆笑地告过辞,转身离去了。
“进去歇着吧,”看着他走,司徒瑾扶了扶苏倾,道,“你脸色不好。”
苏倾想着那人的反常,摇头,道:“我现在就要去找温容。”要尽早告诉他唐芙容不下她,她要她的命,只有他能保护她。这件事耽搁不得。
司徒瑾还想劝几句,见她坚定神情也只好作罢,无奈道:“好吧,你等着,我这就送你去。”
“叫车夫送我吧,你在这里陪尹袖。”苏倾拦了拦他。
司徒瑾挑眉:“为什么?”总觉得她这两日怪怪的,说不上来的一种感觉。
“我和温容这么久没有见,你去多碍眼,”苏倾瞪了他一眼,“没眼色。”
司徒瑾抿了抿唇,嘴上不平地嘟哝:“你还不是常碍着我跟尹袖。”但还是依着她的话,给她找了马车来,将她小心扶上车,安顿:“早些回来吧。”
苏倾坐在车上,越过掀开的车帘望了望天边的晚霞,又瞧向司徒瑾,牵唇淡淡一笑:“放心吧。”
车帘放下,马车开动。苏倾终于因为全身的疼痛撑不住淡然的表情,靠在了马车一角,抬手擦了擦额角的细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马车颠簸的缘故,她感到有些晕眩。这时候听着马车前铃铛声,思维无端涣散到很久很久以前,她站在一片喧嚣之上,扶着栏杆看他。
彼时青衣公子干净淡雅,从容不迫地品一壶茶。乐曲悠悠,他的身旁是喧哗的人群,他的身后门扉大开,从那里瞧出去可见繁华大街,青砖灰瓦,杨柳依依。是四月的春色,青翠欲滴,一路蔓延绿了整条长街,新鲜的生机以他为中心散发开来,逐渐填满了整个世界,天地间只余欢乐,只余盎然春意。
苏倾捏了捏手指。
温容,我穿越千年岁月来寻你,穿越寒暑、阴晴、雨雪,穿越整个世界的繁华与荒凉,终于站在你身旁。现在我将我的命交到你手里,你若珍惜,那么什么我皆可面对,你若放手,我只有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我这一生从没在取舍间赢过,可这一次,我赌。
*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终于停在了兵营门口。军帐搭起没多久,整个兵营显得有些乱,可以瞧见里面不时有伤兵被抬着往来。苏倾下了车,迎向守卫的两个人:“带我去见郡王。”
她毕竟陪温容在军中待过一段时间,虽然不曾出过军帐,这些兵士对她还是有些耳闻的。这时候他们两个对视了一眼,心中对她身份猜得八九不离十,其中一个开口问道:“敢问小姐是……”
苏倾想了想,道:“顾倾。”
闻言,两人连忙行礼,让了让,一个候在他们后面的人便上前,毕恭毕敬道:“顾小姐且跟我来。”
苏倾握了握青黛,随他走进那一片飘扬着血腥味的地方。
他将她带到了温容的军帐前。此时帐前正有两人把守,见着苏倾都微微惊愕一下,行礼间其中一个对带领苏倾来的那人使了个眼色。苏倾正要质问,就听见身旁的人开了口:“是小人疏忽了,郡王此刻并不在帐内,还请小姐移步……”
“让我进去。”有种不祥的预感,让她不由沉下声来。
“顾小姐……”那两人面有难色,作势要拦她,可哪里敢真的碰到她身子。苏倾没让他们有机会将话说完,自顾自向前走,却被他们交叉的剑挡住。她抬头瞪向他们,抽了抽手中的剑,语气不容反抗:“我要进去。”
这时三人自知抵挡不了,也只好垂首,毕恭毕敬地答了句“是”。
苏倾心跳加速,捏了捏手指,猛地掀开了军帐的帘子,随即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只见温容与唐芙正相对而坐。他们身旁的桌上摆着装着药物的瓶瓶罐罐,此刻唐芙将袖子挽起,露出一大截如雪皓臂,而他则小心翼翼地为她上着药。
当她忍着痛楚遍体鳞伤地站在他面前,他正对着伤害她的人精心医治。
她满以为唐芙对他瞒下了她与她交过手的事,所以他才没有哪怕是派人过来看一眼她的死活,可是事实不是如此。他从始至终就知道她多么盛气凌人地伤了她,可他更心疼的是她打她留下的伤。
苏倾这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要拦着她。这样天造地设男才女貌,这样郎情妾意旖旎风情,她站在他们面前,像个笑话。
听到这边动静,专心致志的两人抬起头看过来。
温容目光触及她僵立的身影,手指一僵,敛起眉头站了起来:“阿倾,你怎么来了?”
而唐芙只是自顾自地将伤口包好,侧了侧身子嘲讽地瞧着她。她没有说话,可是苏倾听见了她的声音——“你输了。”
苏倾捏紧手中的青黛,抬眼瞧向温容,压抑着酸楚回答:“你要是觉得我打扰了你们,我走就是。”
这样可笑的一句酸话。竟然还是不甘,奢望他能过来解释,告诉她一切都是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