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胤奚喘了口气,稍稍抬脸,看见粉衣鸾起,水痕椒珠,湛然可爱,血脉贲张。“女郎有一种方法,能让我停下来。”
只要她掐紧他,他便停下。
与片刻前谢澜安逼他叫她名字,如出一辙。
可她不肯,手指无力地摩挲他颈侧。胤奚察觉到了,闭眼轻叹:“不要这样怜惜我……喊出来,也行的。”品尝得更凶。
“休、想!”谢澜安眼角沁出一点水光,发现他每过片刻,便要抬眼看她神情,那样直白的眼神,更要疯了,弯身伏在他肩头,“灯光、晃眼……好衰奴……”
胤奚低笑一声,腾出手摘下女郎发上的双钗,抖腕刺灭最亮的两盏绢灯。
屋舍倏暗,月色的微光透进窗棂,映出一袭披散而下的长发。
胤奚抱着试图抵御本能作出冷态的柔躯,艰难滑动着喉结:“女郎,太紧了。”
·
冷风刮动天街上的御柏,入冬的月光点缀在宫城每一爿琉璃顶的飞檐,将整座皇宫笼罩在清萧的霜色下。
往常这个时辰,皇帝已在后殿陪伴绾妃,今日却仍在西暖阁。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御案黄绢上榜首的名字,与他钦点的那篇文章。
底下伺候的内监垂首静立,悄无声息。
在状元的原卷上评点落章,代表着陛下对寒门佳才的荣宠。可自打陈勍得知新晋状元的姓名,这章拖了一天,到此刻仍盖不下去。
“这就是含灵门下的那个……”皇帝声音喜怒不辨。
彧良忙道:“正是。”
今届的榜首出在谢大人门下,依照陛下对谢大人的宠信,本该高兴才是。然坏就坏在,那位状元郎住在谢府,据说便是当初谢大人与太后侄女相争的那个小倌……
彧良不知想到了什么,不敢往深揣测陛下的心思,将头敛得更低。
陈勍盯着那张纸,如果不是他事先看过这篇文章,还可以用判卷不公来解释。
可偏偏,在糊名之时,连他都觉得好。
该说他的眼光独到吗?
陈勍冷笑一声。荀尤敬既然自称耿介无私,那他便不该顺着他的心意,点中这篇作魁文。凝视纸上锋丽的字迹,陈勍神色微动,莫名觉得熟悉,忽对彧良道:“将上年含灵在钱塘上书的那道折子找来。”
“是。”彧良应声,走向书案后的博古架。
谢大人上书的折子,皆被陛下单独收在一副玉匣子里,彧良推开匣盖,小心地找出来呈给陛下过目。
陈勍一手接过,摊开放在那篇状元文章下,自秉灯烛仔细比对。
他的眉心越来越紧,心越看越沉。
两篇文章,是一样笔迹。
亏他将含灵的每道折书都精心保存,将她写给他的每个字都反复读过很多遍……她是降世仙才,就如此看不上他这个皇帝,连奏折都要找人代笔吗……
霍然一声,皇帝掌心拍在案上,就要将那策文揉皱。
“陛下不可!”彧良见状忙跪伏在地,小心翼翼开口:“请陛下息怒,这策试的状元文章要归入卷宗,垂范后世的,尚书省和太学都在看着,不能……”
陈勍蜷着发抖的手指,停在那里。
御阁中宫娥尽数跪地,惶然稽首:“陛下息怒。”
陈勍垂低的眉眼在灯影下阴沉冷漠,良久不发一言。
第100章
第二日早起, 宫里的秉笔公公亲自登门,将新晋榜首与次首的金花帖子送到府中。
所谓金花帖,是礼部专门为进士科前十名准备的贺帖。以御纸署所出的五寸黄花笺做底, 泥以金粉, 上书考生姓名、名次, 以及当届的主考座师、状元之名, 再由宫人送到十人家中。
胤奚和百里归月同在谢府, 这两份榜帖, 自然便送到了谢中丞府中。
胤奚起得早,打底一件白纻圆领禅衫,外罩藕丝色夹袍,迎出前厅。
他接下帖子,又替病中的百里娘子代接金帖,颔首向秉笔道谢。
秉笔见状元郎行止如仪,特意往那张姣容俊貌上看了一眼,含笑道贺。
岑山向秉笔送上两枚圆鼓的荷包,秉笔哎哟一声, 不敢在谢氏门庭前托大,拣着好听话说:“长史折煞老奴了不是, 能有幸沾一沾状元郎的才气, 便是奴才修来的运道了。郎君一表人才, 将来仕途必定不可限量。”
说到此处, 秉笔又提醒了一声:“状元郎却别忘了, 辰正时分要去尚书省录籍。”
录籍指的是新科及第的进士们去户部,由户部侍郎询问进士父、祖之讳,官至何品、三代从事等等,白纸黑字归档。
总归是身份不同, 礼仪流程必不可少。胤奚当下应了,岑山坚持将谢银送上,秉笔公公推拒几回,方才喜笑颜开地接了下来。
送走来使,胤奚眼风只在那张殊贵的帖子上掠过一眼,问山伯:“那赏钱的花销……”
岑山失笑:“郎君在府里住了这么久,还这样多心。给宫里的打点是家主事先吩咐好的,郎君安心便是。且等着吧,这只是第一批来人,接下来还会有宫里给状元的赏赐、各种宴集的请帖……到那时小郎君若还愿意搭理仆,再计较赏钱不赏钱的吧。”
这后一句话,自是玩笑了。谢府的一等大管家岂会贪图一点赏钱,他不过是瞧胤奚争气,一飞冲天后又安守本分,不张不狂,心里头高兴。
这时玄白搓着手从家主院外过来,看见胤奚就问:“主子尚未起吗?”
他和允霜如今都不进主院值夜了,上院里都是女卫。
胤奚摸了下鼻头,支唔说:“昨晚女郎饮多了酒。”